书楼中的少女与梅花鹿相处很久，穆长归则与梅花鹿相处过更久，少女不太容易明白梅花鹿的表达，但穆长归却是很快就领悟了梅花鹿的意思。知晓了那被梅花鹿擅自带进了山洞的人是何人，更知晓了梅花鹿本是想让谷雨的伤更快的好转才让谷雨走进拉那一池水中。

穆长归出现在了重楼的第七楼。穆长归觉得这件事应该第一个知道的是少女。穆长归坐在少女的对面，双手捧着已微凉的老旧茶壶，神色有几分黯淡，他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手中茶壶，许久后才说道：“他死了。”

少女知道有人在荒池中不见了，在之前按照梅花鹿的意思写字于纸时也已知道那个不见了的人已经死了，但是却不知道那个死了的人是谁。少女不解的看着穆长归，然后琢磨出了那个死了的人是谁。

少女有些失神，倒不是因为她对谷雨有多在意，更不是因为从此之后再没有机会解开谷雨能引动黑龙的原因，只是觉得谷雨的死有些突然。

自谷雨开始登山时起，圣山上过半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谷雨身上，虽然几乎所有目光中都不含善意，但也算得上是瞩目。而在这样的瞩目下，谷雨一路登山争榜，可以说在众人面前不留余力的展示着强势。可这样一个人，却就这样死了。少女莫名的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

这样的感觉，穆长老更为强烈。穆长老手指摩挲着茶壶，叹息了一声道：“今年的比试从此不精彩了。”

穆长归对谷雨有期望，不只是在文殊榜的争夺上，他更期望着谷雨能在天召试上绽放光彩，更想知道谷雨这样的一个人能在五百年一次的天召试上绽放出什么大光彩。而如今期望落空，自然就不觉还有什么精彩可观。

少女回过神，问道：“怎么死的？”

穆长老将从梅花鹿出得来的信息讲述了一遍，说道：“神鹿本事好意，可谁曾想到他会被另一个偷入山洞的人撞见。”

少女微皱了下眉头，说道：“所以，是杀人灭口？”

穆长归点了下头，说道：“很明显是这样。”

少女松开了眉宇，没有继续问。少女因为黑龙，因为近来谷雨文殊榜上的表现才偶尔会想及这个人，根本算不得在意，如今人死了自然就更不用在意。少女更没有去询问是否已找到了那个杀人的人是谁。

少女不问，穆长归却在说。穆长归缓缓说道：“那些山洞对于一干长老高贤已无多助益，那么潜入洞中的就只有弟子，而在弟子之中，敢无视禁令的人更不多，就只有身后背景庞大的那几个人能有这份心思胆量。”

少女停了停翻书的手，说道：“你是说九大公子？”

穆长归抿了下唇，继续说道：“不算上你，就只剩下了八大公子。”他少有停顿道：“喻关棠不可能，贾晓通也不可能，止于印十三。”他摇了下头，说道：“印十三在几人中心思算得上缜密，不可能留下蛛丝马迹，只有二公子和九公子则是早已不在人世，所以，就只剩下了三个人。”

他缓缓挥手拂了拂桌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道：“神鹿已去了那剩下几人的族中，应该很快就能知道杀人的人是谁了。”

少女将翻起的书页落定，低头看着书，待得再要翻页势才开口说道：“知道之后呢？你打算如何？”

穆长归收回拂袖的手，说道：“虽然我们都相信神鹿，但若真论起来，这件事并没有如山的铁证，但，老夫起码能知道到底是谁杀了那个小娃。”

这时，有蹄落在楼梯的声响传来，是去往了五大家族的梅花鹿返回了楼上。梅花鹿走进了案前，眼中有着一抹明显可见的厉色。

梅花鹿上得了重楼，而此时谷雨则坠下了深处的那一层茫茫乳白颜色。

在之前，谷雨几乎是毫无阻碍的走过了十排石柱，穿过了万千金光临近了尽头处偌大的水柱。除了满身衣物被粉碎外，身上没有半点新添的伤口。

在谷雨的身前有着一根数十人不能合抱的水柱，水柱上的水流趋近于静止，良久才有一丝流淌的痕迹。可当得谷雨在心中辨别着方向笔直的走近了水柱，伸手在了水柱上，身体却忽地向前栽倒，仿佛那水柱中伸出了一只无形的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猛然扯入了水柱之中。

水柱表面静止，但内里却是疯狂汹涌，如水坠下九天之疾。谷雨在汹涌的水中疯狂的下坠，脱离了第一道禁制层，轰然砸入了深处那一片茫茫之中。

在水中，谷雨浑身剧颤，抱头痛嚎，却不是因从高处坠下的摔打之痛，而是因识海的无尽震荡，那种震荡远远超过了那所经受过痛，超过了死水十多年来的折磨之痛。那种痛无法形容，身体无法载荷，可更为痛苦的是，谷雨没有晕厥。

晕厥，是身体自我保护的手段，然后，谷雨却莫名失去了这一个手段。谷雨没有感觉到砸落水中时的震荡，不明白识海为何而震荡。他却不知，在他的身侧，有着一头巨兽。那头比乳白色的水色稍深了几分的蛇形八腿巨兽正看着他，与水同色的眼中正光色大盛。

水中有一头巨兽，巨兽有一张密齿满布的嘴，那张嘴占据了半个头颅，那张嘴正不断开合着，在不断的咀嚼。

但诡异的是，全身无鳞的巨兽咀嚼的嘴里并无咀嚼之物，除了水。

同样诡异的是，巨兽疯狂在身前挥动撕扯的前爪上并没有什么被撕扯之物，除了水。

巨兽在水中不知已多少岁月，自然不可能这般疯狂的贪婪吞咽着水，它隔空撕扯向嘴里的，是在他身前爪下的谷雨，是谷雨脑中的神念！

谷雨若是能看见，若是能看一眼旁侧的巨兽，定会想起在简家山门中那个仿佛包罗了天下万象的书库中那本书上的记载，关于那一种传说中才存在的奇兽。

据传，在唐煌天下形成前的某个时期，有一种濒临灭绝的巨兽，巨兽庞大却不食肉，更不食草，而是专门靠着吞噬修行者的意识存活，它是一种没有实体的意识兽，名叫“食识兽”。

谷雨不知食识兽正吞食着他的意识，更不知，若不是他在山洞中莫名的失去了属于修行者的感知，那么此时此刻，他的识海已不止是剧烈震荡这么简单，他多半已成为了一具只剩下心脏还跳动的活尸。

因为修行者的感知越强，便说明着识海运转越快，而识海越强大，食识兽便会吞食得更疯狂。

谷雨失去了修行者的感知，识海变成了运转如常人，这才得以了避免坠入水中便识海尽碎的结局。

而，在那本古籍中，似乎还没有过食识兽吞食常人识海的记载。

是此，谷雨的感知消失，食识兽的出现，似乎也是那位铸就了荒池的前人留在山洞和这水中的一个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