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深处,上演着一场相互啃食,胜利的一方本该是那存在于遥远时代的凶兽,但谁都没有想到最终活了下来的却是那个满头白发的少年。
从相互纠缠,到不死不休,到最终,少年站在了本该是食识兽所站的位置,而在他身前,原本庞大的食识兽只剩下了半颗头颅。
从识海震荡,到剧痛增添与缓解,到撕裂又修复,最终,少年得保了自己识海的完整,得保了自己的命。不仅如此,原本绝境的凶相,似乎还演变为了少年的一场惊人造化。
谷雨生生的啃食掉了食识兽的整个身躯,本只是为了活着,只是为了消除源于识海被撕裂的剧痛,却未想到,就在他啃食掉了食识兽的半颗头颅时,就在他不经觉间吞下了食识兽头颅中的那颗拳头大小的圆润后,一场惊变忽起于突然。
食识兽的头颅中有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宝石,宝石大如拳头,谷雨自然不可能吞得下。是宝石,自然坚硬,按理说,谷雨更不可能咬得碎,但谷雨的体内有着强腐蚀的死水,而掺杂在血中的死水正横流在他的齿间。
食识兽,食人识海,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伤及到谷雨的身体,谷雨口中的血自然不是已惨死的凶兽所为,而是谷雨自己咬破了舌尖,咬破了上唇下唇已经口腔内壁,为的就是将牙齿变如刀剑一般锋锐。
谷雨咬破了那颗宝石,然后,谷雨没有想到的剧痛再次毫无征兆的袭来,而这一次的剧痛远远胜过了食识兽对他识海的撕裂,这一次的剧痛,磅礴如是江河倾倒,瞬间摧毁着他毫无抵抗之力的识海。
识海,不是彷如在被摧毁,而是真实的在被摧毁!
毁灭般的剧痛起于瞬间,也消失于瞬间,只持续的瞬间,时间之短,谷雨根本还来不及哀嚎惨叫,更没来得及倒下。谷雨在瞬间之后睁开了眼,睁眼间,谷雨莫名的恢复了视觉,看见了周遭景物。
谷雨本是处身于乳白色的水中,但一睁却置身于了一片蔚蓝的湖水。谷雨站在湖中央,脚下没有将身体支撑在湖面的山石,谷雨就这样站在了水面。
谷雨睁眼看周遭,看见了身下算不得宽阔的湖面,看见了湖外不及尽头的荒凉。在湖外,是连绵不绝的荒山,荒山之荒,满山裂痕。在层峦的荒山之间,有随风满扬的荒沙,荒沙之荒,犹若灰烬。
谷雨看着除了身下一池湖水之外天地同色的荒芜,正不觉皱眉,却蓦然看见天变了色。
灰白的天穹瞬息间染上了一层蔚蓝,然后深蓝,就好似在天穹之外有人将无穷无尽的蓝色倾倒在了天穹之上。再然后,谷雨看见了一条条仿如女子水袖一般直垂向地的蓝绸。
天穹,仿佛破开了无尽的洞。洞中,有蓝绸漫天而降轰然泻地,大地无尽震颤,溅起了逆天向上又从天飞洒而下的滂沱大雨。
那不是绸带,不是水袖,而是一行行直下三千尺的飞流,如银河从九天而落。
漫天大雨瓢泼,谷雨在雨中被摇晃坐倒。而湖外层峦的荒凉山川则在雨中飞流下轰然崩塌破碎,一场山崩地裂的末日光景赫然入眼。
有天水满山川入湖泊,湖中水以可见的速度上涨满溢。谷雨在湖中,随着湖水急速上涨,不过顷刻之间,他的身体就仿佛要与天相接。他看见,整个世界的荒山都在破碎,犹如他在文殊榜第一关山海墙上以海毁山一般,尘嚣四起。
谷雨看见,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蓝色的水。然后,他看见,有一片鲜红从后方缓缓淌至身前,却是那朵盛开七瓣的啼血杜鹃花。
见得杜鹃花,谷雨不由想及了当时雪白大蛟将花灌入他眉心的画面。然后,他才惊觉,他此时此刻所见或根本不是荒池中的景象,他应该是在自己的识海之中。
想及身处之处,谷雨不禁惊颤了身体,因为他是修行人,和所有的修行人一样都知晓关于识海的知识。识海也有修炼一说,只是没有明确的境界之分,或许很久以前有,但时间推移至如今,已少有人还清楚的记得识海的境界层次。
但有一点,所有人都清楚,那就是“看见识海”。
简家山门中有一个搬出山就会震惊整个唐煌天下的书库。谷雨博览库中群书,知晓一些山外人不知晓的知识。他知道,“看见识海”,本该叫做“观海”。
书上说,“观海”是识海修炼的第一步,就像“点灵”是神庭修炼的第一步。可是,谷雨很清楚自己识海的强弱,根本就远不及达到观海境的条件,眼下又怎么可能突如其来看见了这一番新天地?是因为那头食识兽?是因为他啃食了食识兽的身体?
是,的确是因为谷雨啃食了那头食识兽。谷雨知道了之前之兽是何兽,却不知道那头食识兽并非是普通的食识兽,那头凶兽之所以会存在于荒池之中,必然是因为有着不一样的身份。那头食识兽不是普通的食识兽,而是世间久远时期时食识兽中的兽皇。
食识兽中的王,少有亲自捕食的时候。寻常食识兽是以修行者的识海为食,而兽皇则是以吃饱归来的同族为食。可想而知,兽皇吞食过的识海数量。可想而知,啃食了食识兽身体的谷雨吞食了多少人久远之人的识海力量,谷雨的识海又怎么可能不发生变化,又怎么可能不变化得很磅礴强大。
但,有进就有出,食识兽的身体增长会消耗巨大的能量,残留的几分也最多只能让谷雨冲破第一道桎梏踏入识海修炼的第一境,谷雨也最多只能“看见识海”。
可现下,谷雨看见的不止是先前那一池蔚蓝的湖水,他看见的是整个无边无尽的天地。
谷雨却未想起,在最后他咬碎了的那一颗来自食识兽头颅中的宝石。那颗宝石,不是自然生长于食识兽的身体,更不是食识兽体内的某种神异结晶,如果谷雨当时理智清醒有所注意,则会发现,在食识兽光滑的头顶之上有着一道快要完全消失的伤口痕迹。
那颗宝石,才是造就了谷雨识海中无穷无尽汪洋的源头,那源于宝石之中,各处从天而降的三千尺飞流,才是造就了这方天地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