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变故令林空不知所措,在他印象里,逐客也不是首次了。
往常,这位姑奶奶脸皮厚的很、像是没听见一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又或者痛殴他一顿,然后再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总之,不会因为他不欢迎便受了委屈离开荡剑峰。
像今天这般大的反应,实在是前所未见。
忽然,他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同样放下碗筷,正襟危坐,直视少女,看看她到底卖的什么药。
片刻后,少女的眼泪就快夺眶而出,寻常人见了怕是只会举四肢投降,全依了她,哪怕是要取他们的性命,也大有人心甘情愿。
然而、林空的心硬得很,因为他太熟悉这红衣少女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颜倾梦扫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转过头去,可怜兮兮道:“小妮,那个混蛋赶我走,姐姐很伤心,你陪不陪姐姐?”
小妮一脸茫然,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它哪里听得懂。
少女戚戚道:“还是小妮疼人,来,姐姐抱抱。我们回鹤嘴崖去。”
“等等。”
林空阻止道,感情演的苦情戏是为了博得小妮同情,好拐带回去。
颜倾梦像是未曾听到,“小妮真乖,走之前呢,咱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等姐姐片刻。”
说着,像换了张脸似得,恶狠狠地上前一把扯住林空的衣领,直接扔了出去,摔在庭院中央。
紧接着红影一闪,小妮便听见了它林哥哥哭爹喊娘的惨叫声
看得它心惊肉跳、不忍直视。
它想不到平常温柔可人的少女、居然还有如此野蛮暴力的一面。
等到少女打完收功,整个人神清气爽,红光满面,换了个人似得,让人怀疑之前受委屈的人是不是她。
少女笑嘻嘻地来到小妮面前时,小狐狸立马一振,精神抖擞,很是乖巧地摇尾乞怜,哄得少女眉开眼笑。
好狐不吃眼前亏。
随着少女纤手一招,小狐狸立马踏着轻快的步子,颠颠的跟在她身后去了。
留下灰头土脸,躺在地上起不来的林空怒斥,“没义气,没骨气啊!”
……
……
小镜湖。
方圆十余里大小,也俗称小寒湖。
湖水冰寒刺骨,哪怕是寻常的金丹期修士也受不了,下湖之后能坚持半天就算修为深厚了。
元丹境在水里撑不过三个时辰便会冻死。
水面无粼无波,平静的有些诡异,犹如井水,不见丝毫水纹,故称小镜湖。
环湖一圈,岸边一丈内,寸草不生,裸露出来的泥土被冻得结结实实,硬度堪比精铁。
像是有一道无形的环湖隔罩,将岸边分割开来,泾渭分明。
一丈外,绿草如茵,除了距离隔罩最近两三步处的会被寒霜笼罩,再往外则丝毫不受小镜湖影响,郁郁葱葱。
此时,常年罕见人迹的湖边、有两个视觉反差极大的身影出现。
领前的中年人,不修边幅,看似颓废懒散,却有着异常吸引人的独特魅力。
后面的一个年轻人,英俊潇洒,身形挺拔,笔直的像是一柄出了鞘的飞剑,腰间别着一把玉骨折扇。
二人行至湖边,中年人拿起挂在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大口,“小镜湖隐藏着水属行禁制,专克火行修士,修为会压制得十剩七八。”
年轻人苦着脸道:“师傅,咱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中年人置若罔闻,“陨神峡谷得天独厚,最是适合你小师弟那种五灵根的修士。
想当初,你师祖在陨神峡谷呼风唤雨,金丹修士见了他都得退避三舍。唉!”
往事历历在目,而今物是人非。
中年人无比落寞。
年轻人很知趣地没有打扰,静静地等在师傅身后。
许久之后,中年人才回过神来,发现徒弟的嘴唇发紫,面色苍白。
看那架势,再坚持片刻就要忍不住发抖。
又灌了口酒后便往外走去。
年轻人如获大赦,快步跟上,到一丈之外,过了那道无形的隔罩,迎面吹来一阵暖风,冷热交替,格外炙热,汗水滚滚而下,满头满脸。
反观师傅一眼,没事人一般,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不禁心生惭愧,师傅的背影在他眼中更加高大起来。
行了数里,中年人在一颗十人合抱的大树下停足,背靠大树坐下。
“凌相,取些干粮来。”
此二人正是荡剑峰的一对师徒。
端木凌相知道师傅自从得到幽苓香,炼成灵丹服用之后,暗疾尽去,修为也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虽说没到辟谷的境界,但日常所食已逐渐减少,相信不出一年便能依靠自身的元力滋养,不再需要饮食。
说是吃些干粮,不过是见他这个做徒弟的过于疲乏,找个借口好让他有时间调息歇息。
从储物袋中取出几枚灵果与肉干少许,递了过去。
再取出一些吃了,填饱了肚子,便就地打坐。
刘卿虚懒洋洋地斜靠着大树,不经意地朝着树林深处瞥了一眼后,一口肉干一口酒,倒也是惬意。
当端木凌相收功起身后,他才漫不经心地出声道:“哪路的朋友,出来吧。”
端木凌相大吃一惊,放出神识达到三里方圆,却并未发现任何身影。
不说是人,就是妖兽也不曾见到一只。
但师傅绝对不会故弄玄虚,更不会无中生有,既然说了,定然是有人潜伏在附近。
端木凌相知道,来人的修为已经超过了他,心中的弦瞬间绷紧。
虽说有师傅在旁护佑,但他绝对不能成了师傅的累赘,令其分心。
“刘峰主果然更胜往昔,着实令人佩服。”
树林深处有沙哑苍老的声音传来,紧接着飘来两阵青烟,落在他们师徒前方三丈远,幻化出两个人来。
刘卿虚的醉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随即恢复如初,端木凌相则瞳孔一缩,充满了无尽的恨意。
那两人衣着充满了异国他乡的色彩,尤其是胸口纹绣的一个‘黎’字,格外刺目。
来的两人均是男子。
其中一个稀落银发,身材干瘦矮小,看上去约莫六七十岁,满脸褶皱,老态龙钟。
另一个是三四十岁的精壮汉子,左眼带着一个黑色眼罩,脸上一道恐怖的疤痕,从左眉直达右嘴角,疤痕所过的鼻梁处深深凹陷,像是一个缺口,异常醒目,可以想象当时的伤口定然深入白骨。
刘卿虚站起身来,“五十年不见,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精壮汉子哼了一声,“刘卿虚,当年让你逃过一死,今天,恐怕你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刘卿虚微微一笑,并未搭理他,直视银发老者,“高峻,当初为了破我师傅的五行大阵,你们二十七个元丹境之上的修士、不惜损耗寿元催动秘法,最后只剩五人活着回去。
而你,是唯一存活下来的元丹修士,侥幸活得性命,不好好的留在黎山安享晚年,又跑来我卫国兴风作浪,莫不是老寿星上吊,活腻味了?”
银发老者面善如邻家老翁,笑呵呵道:“闲的太久,出来转转,活动活动筋骨罢了,刘峰主果然风采不减当年,依然是那么牙尖嘴利。”
精壮汉子也是笑容满面,:“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希望你这些年没活到狗身上去,若是修为也不长,对你来说就不妙了。”
刘卿虚瞥了他一眼,“髙渠,看来今天我应该再给你脸上补一剑,从右到左,做个盲修如何?”
端木凌相逐渐明了,这俩黎山门人直接参于了五十年前的拦山峡一战,还与师傅面对面的战斗过,并在那一战中受伤不轻。
他爷爷便是死在了拦山峡一战,眼前两人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热血在燃烧。
精装汉子毫不示弱,“若非为了杀我,你怎会冲出阵外,而你师傅为了救你,分心之下护不住大阵周全,让我黎山得以破阵,又怎会有后面大胜。
刘卿虚,我髙渠还得感谢你这一剑,一目换你荡剑峰满门性命,你说我是值、还是不值?”
这些话突然勾起了刘卿虚的回忆,满是醉意的眼神,此时充满了歉疚与悔恨。
端木凌相暗呼不妙,大喊一声:“师傅!”
就在这时,黎山二人复又化作了青烟,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