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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临水县的早晨，在太阳出来之前总是白雾蒙蒙。

乳白色的浓雾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遮罩住一切，能见度极低，一点都不美，而且大雾天气还特别的冷。要等到太阳出来，金霞万丈，大雾才会像被打得显了形的妖怪，依依不舍的散去，露出地面上一层晶莹的霜花。

霜是贴近地面的空气受地面辐射冷却的影响而降温到霜点以下，在地面或物体上凝华而成的白色冰晶。这种冰晶却是极壮观，也极美。有时候会覆盖住街道、房舍和树木，就像下了一层小雪，雪白雪白的一片，清透洁净。但这种带着不规则形状的晶体却又比粗糙的雪粒子好看得多，迎着金光灿灿的朝阳，会闪烁着七彩光华。

这样的天气里，幼小的孩子一般是不会放出来的。

浓雾中多带粉尘、细菌，对健康有害，而且在霜没有融化之前，气温过底。向前家的宝儿这会儿就正窝在暖暖的被窝里，睡得香甜。他头顶上稀疏的黄头发已渐渐浓密，枯瘦的身躯慢慢变得饱满，像这样不哭不闹一夜睡到天明的样子，金凤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她轻轻的起身，披了衣服又忍不住俯下身去，微笑着亲吻了一下儿子的额头。睡梦中的宝儿似乎感觉到妈妈的温柔，小小的身子蚕蛹似的蠕动着，向妈妈的方向蹭了蹭。

“咳，咳咳！”对面房里传来低沉隐忍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却又连续不断，仿佛没有止境一般。

金凤默默的叹了口气，那是婆婆的病又犯了。

每到冬季气温降低，婆婆就会犯咳嗽，没日没夜，没完没了，她在边上看着都心疼。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抬头扫了眼漆黑的屋顶，那上面的瓦片已有多处松动，因为没有钱购买替补的瓦，只能勉强的凑合着。只是天气会越来越冷，如果再不补上，到下雪的时候，外面下大雪，屋里就会下小雪，家里会冷得跟外面差不多，那时候婆婆的日子才会更难熬呢。

自家的男人昨晚加夜班，凌晨才睡，金凤必须轻手轻脚不发出一点声音。她轻巧的翻身下床，趿了鞋子悄悄的把门拉开一道缝，闪身出去后又把门关好，不然雾气进了屋，会让室内的温度更低。

她刚靠近厨房，就见着自家公公拎着一包菜叶子一瘸一拐的进了门。公公是一名退伍军人，曾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丢了一条腿。

街道工厂糊火柴盒的工作原本是公公的，自家男人返城后顶了班，公公便赋闲在家了，他现在能做的事，就是每天一大早起床赶到城郊的蔬菜贩卖地，收拾一些别人不要的老菜叶，带回来喂鸡，再新鲜些的叶子自家做菜。

家里养了三只老母鸡，下了蛋除了换些咸盐，更多的积攒着给宝儿补身体。这是他们能提供给宝儿的最好的补品了。

“爸，今天大雾天，您怎么不多睡会儿？”金凤忙上前接过向老爷子手里的菜叶。

“没事，反正也睡不着。”向老爷子摆了摆手，把菜叶递给儿媳妇之后坐在屋檐下的凳子上喘粗气。

金凤知道老人的腿这是又痛了，肯定一夜没睡。

金凤再一次叹了口气，每天她能做的也只有叹气了。男人等下就要去上工，她得麻利的把早饭做出来。

向家的早饭向来简单，咸菜配糙米粥，或者杂面团儿，都是清汤寡水的东西，不怎么能填肚子。没办法，家里五口人，只有三个人有口粮，她跟宝儿两个的户口还没有解决，没有粮本。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往汤里多放些菜叶，每个人能多分上一碗，能哄哄肚子也是好的。

今天公公带回来的白菜叶比较多，她拣了拣，又多翻了几片嫩些的，细细的切成末儿，放在了蒸鸡蛋羹的碗里。一个鸡蛋打碎的份量还是太少，她知道婆婆今天是铁定吃不下东西的，加点菜末儿，好歹也能从宝儿的嘴里均点出来，不吃点东西她的身子怎么吃得消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这个无米的媳妇，能做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金凤盘算了又盘算，最后还是决定今天做杂面团儿汤。

她舀了一碗玉米面，又揭开盛白面的坛子来，咬了咬牙，下手舀了半碗，这下自家男人应该能吃饱了吧。

其实她最拿手的就是做面食，在娘家做姑娘时，人人都夸她烙的一手好白面饼子，香甜可口外焦里嫩，只是家里的粮食不足，已经好久没上过手了。哎！不期然的，她又想到那天给钟大夫女儿摊的薄脆饼，那味道真是香啊！

如果拿出去卖，能不能赚到钱呢？金凤的眼前浮现出小姑娘乌溜溜的眼望着她的样子，“向婶子，你有没有想过把这饼做了拿出去卖？”

转瞬她又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先不管能不能卖出去，就是做来卖的本钱她也没有啊！

金凤的手脚很麻利，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浓雾还未散尽，她的早饭就已经做好了。

“宝儿他爸！宝儿他爸？”金凤进屋，意外的发现今天自家男人还没有醒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不得不上前推了他一把，再晚上班就要迟到了啊。

“啊！”入手一片滚烫！“孩子他爸，你……你怎么啦？”金凤没忍住惊呼出声，自家男人的身子滚烫，他在发烧！

“爸，爸！宝儿他爸好像，好像病了。”金凤六神无主的忙奔向屋外，声音颤抖。

“乍地啦？”向老爷子这会儿刚喘匀了气，猛听到儿媳妇的惊呼，吓了一大跳，站起来的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我没事！”屋里向前被惊醒，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只是眼皮似乎格外的沉重，粘黏在一起了一般，抬不起来。“我就是有些累。怕是昨晚上没睡好。”

见着慌乱的妻子和老父，向前摇了摇头，忙支了身子出声安慰他们。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他倒下了，这一家五口人，就根本没活路了啊。

只是他一摇头，就觉得天晕地转，整个人又软软的倒了下去，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