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六:下帖
贺连退了一步,忙道:“你……你胡说!刘师弟他什么也没说啊!”
杨凌微微一笑:“他已经说了,只是没用嘴巴罢了,因为他怕你。若我没猜错的话,当时郑老英雄夜半找他,便是想让他去叫你过来。”他说着右手加力,折扇压入刘石的喉肉,刘石疼的呱呱大叫:“没错没错,师父叫我过去,只是让我去找大师兄过来,之后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啦,请少侠放了我吧!”
“师父只是让我过去,这,这不能证明什么!”贺连的气势已馁。
“是么?”那个小叫花忽然笑道:“这可和你当初说的可不一样哟?是谁在睡觉来着?”
“我、我当然不想大家怀疑我了,我是去见了恩师,可是我并没有杀他!再者说,我为什么要杀他?何况,我如何是恩师的对手呢?”
“图谋金刀门掌门呗!刚刚那个小叫花不是说了么?”
“应该不是,若是图谋掌门,郑天南又如何会知晓?郑天南是发现了什么,才会深夜召见贺连的。据在下猜测,贺兄为的恐怕便是郑家的财物。我听郑老管家说,贺兄好赌,在外头欠了不少钱。阁下无力偿还,于是开始打郑家的主意,利用走镖之余,偷偷的变卖郑家的宝物,不想却为郑老师查出了端倪。”杨凌淡淡地道。
“凭真功夫,你当然不是郑老师的对手,但如果使些鬼蜮伎俩,却又不同了。”他放开刘石:“大家想想看,普天之下的刀法,可有一招是由下刺向小腹的?”
在场不少是刀法大师,当下答道:“刀以劈砍为主,刺本就极少,何况是由下往上而刺向小腹。”楚岱是剑法名家,当即道:“即便是剑法中,只怕也没这等招式。”
“不错,会出现这样的创痕,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凶手当时跪在郑老师的面前,祈求宽宥,郑老师盛怒之际,还怒拍了桌子。但也许是郑老师太大意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凶手把藏在身上的刀抽了出来,猛然刺向郑老师,郑老师躲避不及,故而小腹重创。”
“哦!原来如此!”
“当刘石夤夜之际告知贺兄,郑老师相召,哼,阁下想必也自犹疑。于是询问了刘兄,得知郑老师面色不虞,料想恐怕是东窗事发,于是便将早已拟定的谋杀之法付诸行动,暗藏伪造的金刀在身,一旦郑老师怒斥盗宝之事,便即跪倒求情。郑老师毕竟念着往日师徒情分,也不曾想到这个得意弟子竟然会猛下杀手,这才让阁下得逞了。杀害恩师后,打乱了现场,故意制造了打斗的迹象,混淆大伙儿的判断,好让大家以为是外人杀害了郑老英雄。贺兄,不知我说的可对否?”
“你、你这么说,可有证据么?”
“呵,你要证据么?我当然有!”
众人急问:“证据在哪?”
杨凌道:“凶手用了移花接木之法,调换了凶刀,凶刀既在,那么郑老师的那柄真刀呢?凶案发生不过一天,凶案现场密封,凶手又要忙着打理事务,理应没有时间将原刀处理掉,所以,他只可能就近藏起来,等到事情过了,再取出来。”
杨凌刚说完,狄肃英就一摆手道:“翟师弟、陆师弟,你们到他房里看看有没有那把金刀。”
“不必了。”贺连一把拦住,面如死灰:“刀就在我房里。”
人群顿时大骂起来:“姓贺的,郑老师待你不薄,你却害死他,真是禽兽不如!”
“姓贺的,你为何要杀害郑老师,快快从实说来!”
“我看也不必问了,直接杀了他在郑老师灵前祭奠!”
众人七嘴八舌,戟指痰唾。杨凌忽问:“那三升的翡翠明珠,可是你拿的?”贺连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杨凌见他脸色惨白,再没一点血色,他的弟子也都不知躲到哪去了,摇头一叹息:“不是他拿的,那会是谁呢?”忽见郑菁泪水滑下,不禁讶道:“郑姑娘你?”
郑菁对着他盈盈拜倒,哽咽道:“请问公子尊姓大名,为小女子找出真凶,小女子铭感五内。”杨凌急将她扶起,说道:“郑姑娘,快快请起,杨凌愧不敢当。”
“多谢杨公子!多谢!”说完郑菁瞥向贺连道:“贺师兄,我母早死,你待我便如亲妹一般,我爹待你更如亲子,你竟为了偿还赌债要杀害他老人家!?”
“师师妹、这,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是身不由己……”贺连正待要说,却听一个声音叹道:“哈哈,真是精彩的推理!你们两个,可得好好学学呀!”接着又是两人应声道:“是,大人。”
众人齐看处,不知何时,门外竟直挺挺站着三个人,均身穿金色制服,腰佩一把黑鞘绣春刀。杨凌急忙看去,瞅见这三人制服上印着一只飞鱼!他心头一震:“他们是谁,刚到的吊客么?以我的武功,竟也不知他们是何时来的。等等,他们穿的竟是飞鱼服!难道?”
他们缓缓进来,当首那人约三十余岁,肤色如铜,面方,颔下蓄有一抹短须寸余,正是适才被称作“大人”的人。他一进厅便扫视诸人,神色倨傲,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内功深厚。
孙百盛一见,急忙上前拱手道:“原来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指挥使许显纯大人到了,失敬失敬!”
杨凌咋听许显纯三字,右手骤然捏紧:“果然是锦衣卫,他……他就是许显纯!?”
许显纯微微一笑,说道:“这位想必就是‘神拳’孙百盛老师吧?没想到金刀门居然出了案子,看来我们锦衣卫来得真是时候啊。哈哈,哎哟,在此的掌门人不少嘛?”他左手一招,左厢的锦衣卫上前一步道:“禀指挥,属下记点完毕。此处共有十六门派,除金刀门、湖南神拳门孙掌门外,尚有广陵剑楚岱老师、六合拳掌门马兴德……”
这人一口气连说十五名掌门丝毫不错,诸大掌门惊疑不定,许显纯抚须一笑道:“好吧,闲事休提,如此一来省了我等几日奔波,哈哈。”
孙百盛赶忙问道:“不知指挥使此行所为何事?”
许显纯道:“诸位都是江南一派之长,武艺想必自有过人之处。当今九千岁,素来求贤若渴,因而派遣下官前来协助主持苍南派严掌门于九月廿六凤阳南麓举办的南武林会盟大会,希望大家都来参加,推选个南武林盟主!”
众人闻听,均知这“九千岁”乃是朝廷东厂宗主魏忠贤。现今大明朝廷尽由东厂宗主、南北锦衣卫把持,天启帝则不闻不问,只是想不到,堂堂苍南派掌门,竟然投靠了东厂锦衣卫!?
见到许显纯,杨凌心中自免不了动荡一番,可待听到其所来何事时,他反而镇定下来,静听着、思考着,俨然又化身为力求揭开阴谋、犀燃烛照的智者。
“相请诸位掌门的本该是严掌门,只是不巧严掌门筹办会盟大会,实在脱不开身。”许显纯道:“本官与严掌门同为千岁效命,不妨来帮他下帖,还望诸位赏脸,届时到场呢!”
他一面说,右手一招,右厢那名锦衣卫从怀中掏出十六张名帖上前一步,交给许显纯。许显纯把帖一摇,金光闪耀,众人这才看清,原来这十六张帖子竟都嵌上了纯金。
那十六人面面相觑,迟疑未决。众人皆想:“魏忠贤素非善男信女,早有并吞武林各派之意,此举定有阴谋。只是忌惮他武功高强,又在朝中把持政权,不能轻易得罪呐。”
僵持片刻,许显纯嘿然道:“下官这帖乃纯金所铸,比寻常的礼贴可贵重得多,想不到竟如此难接么?看来许某在江南的声望地位,终究比不上严掌门呐!”他这句话看似隐隐有与严松争强斗狠之意。
说完他缓缓后退一步,宾客见他身前青砖上竟现出两个两寸来深的脚印,深浅一致,恍如雕砌而成。厅上高手众多,见罢心下骇然:“这许显纯有意显露武技,暗运玄功于脚底,行事未免做作。但这份内功修为,实在是非比寻常,我等再练二十年,只怕也及不上。”
孙百盛自知不是此人对手,今日如不接帖,只恐他来日报复,于是率先上前接下金帖,说道:“既然许指挥盛情相邀,孙某人恭敬不如从命,届时一定赴席。”其余众人见神拳掌门尚且如此,自己如何还敢硬气?纷纷接了金帖退到一边。
许显纯长笑一声,转眼看向贺、狄、郑三人,说道:“金刀门现下是由谁做主啊?”三人默然不言,许显纯笑道:“这贺连杀害师长,金刀门想必不服他执掌。至于狄少侠是南岳衡山大弟子,将来要执掌南岳的,也不在其内。哎哟,这可难办咯,郑家还有什么人没啊?”
他这话颇为无礼,郑家人丁都暗暗着恼。郑菁上前道:“小女子乃郑天南郑老师长女,不知指挥使有何见教?”许显纯一奇,笑道:“呵,寻常人见了本官莫不胆颤心惊,你这女子居然不卑不亢,着实不凡呐。只可惜是女儿身,不然执掌金刀门倒也没什么不可。”
杨凌身边的小叫花忽然道:“嘁,什么叫可惜是女儿身?女人便不能当掌门么?”许显纯一愣道:“呵,这自古以来嘛,若是女子当掌门,只怕这门派都会被人耻笑的。”
“那是你们看不起女人。”小叫花不屑地道:“想那武则天,不照样是女人,却当了皇帝呢!”
许显纯愕然,只得干笑一声:“呵呵,好吧。”他知郑天南既死,贺连已废,金刀郑家已无实力,也不欲多说,转向狄肃英道:“狄少侠这衡山派,呵,也请来参与加盟吧。”狄肃英见他微笑地看着自己,情知不妙,只得推托道:“在下不过是衡山门下一弟子,这些大事,还请许大人与家师详谈。”
“哈哈。”许显纯笑道:“狄少侠年纪轻轻,就已是掌门大弟子,执掌衡山也不过时间问题。这些个把事儿,也该替你师父分担分担了。”狄肃英道:“在下年幼识浅,九千岁会盟大事,晚辈决计不敢擅自定夺,还请大人恕罪。”狄肃英言语得体,众人都暗自点头。
“既然狄少侠不肯接,那也没法子,许某只好亲自上衡山一趟了。”许显纯顿了顿,又嘿然道:“狄少侠啊,不知令师叔‘中州剑’可在衡山啊?”狄肃英一愣,不知他此言何意,躬身答道:“夏侯师叔素性潇洒,云游天下,行踪不定。”
“哎呀,这么说‘中州剑’不在衡山了。”许显纯假作叹息道:“唉,可惜了。本官记得三年前好像与令师切磋过一回啊,是吧?那一次好像他伤在肋骨了。嘿嘿,这次上衡山请他,不妨和他再切磋一次,希望他别又伤在那了,哈哈。”
狄肃英听了双手一颤,面如死灰。
衡山派中以“中州剑”夏侯坤武功最高,足与许显纯相颉颃,其余人都无此实力。而狄肃英的师父青羊老丈就曾败于许显纯之手,险些丧命。任谁都听的出许显纯这威胁之意:“你若不接,我便去找你师父的晦气,反正你师叔不在。”
“这……”狄肃英左右为难,额头上汗水不禁涔涔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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