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平镇处于巴蜀腹地,属于丘陵地带,在镇子四周,是环环的山脉。
镇里的樵夫猎户经年累月下来,摸出一个门道,砍柴打猎的时候千万不要太深入山里。一说山里有伤人的野兽,又有一说山里有吃人的鬼怪。
但对于黑云寨的人来说,这些都是玩笑话。他们的寨子就深扎在这群山的深处。这些鬼怪之谈只是为了警示那些好奇不断的路人。
一盏昏暗的油灯下,有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不断诵经祷告。不知他身份的人,看着他那样的慈眉善目,还以为是哪座佛寺的大师。
“阿杰,你这个疑问,我解答不了。”
“二当家,你总说世间的佛都不是慈悲的,这又是何解呢?”
那佛陀看着眼前这个花样年华的少年,不经一阵回想:“阿杰,我说佛不慈悲,是因为这世道不公。佛经说众生皆苦,普度众生,那只是心怀大志的人,写下的潇洒文字。若是佛真的有能力普渡众人,那为什么不让所有人都生在王侯将相家。佛的慈悲,只是给了同样处在苦海的芸芸众生,一个平等的期冀。以后对于佛经的理解,还是要靠你个人对于生活的体悟,不必强求共解。
这番不同世间对于佛的理解,一下便击中少年的内心。他痴痴看着面前这个倒坐的菩萨像,心中阵阵涟漪泛起,不知那眼中的迷茫为何。
“阿杰,别问菩萨为何倒坐,只叹众生不愿回头。人这一生不怕启智迟,就怕这一辈子活得糊涂,难得明白……”
大道理总是一言难尽,还在沉默的当下,三当家就这么火急火燎的夺门而入。在他那句“二哥”还没说出口之前,佛陀做了一个噤声动作。
人称狂鼠的三当家看着自己二哥这番严肃的神情,倒也赶快收住了自己的脚步。
人一生很少能有这样的顿悟时刻,老者不愿意自己三弟的这番鲁莽打扰这少年的思绪。就静静领着三当家出了房间,轻轻阖上了刚被狂鼠推开的房门,留得一方清净。
“三弟,我说了你一定要将你这性子改改,怎么老是这么莽撞。”
“二哥,我这次出门可是劫了一条大鱼。”
“嗯?这事你可没跟我提起过。咱兄弟三人不是约定好了,在大哥不在的日子,尽量别惹事吗?”
狂鼠看着有点怒意的二哥,委屈的说道:“这不是咱们寨里有些吃紧,大哥也不知哪里去了。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好久不开张,兄弟们只怕是要饿肚子……”
“停,三弟,二哥我是一个出家人,你可知出家人不说诳语。”
一番平静在话语,在佛陀平静的脸上,显得那么有分量。明明刚才给小青年开导的时候还是那样的和蔼安详。
“真不亏是人送外号怒目金刚的二哥,什么秘密都瞒不住自家人。”三当家心里忿忿道。
“三弟,你最近一段时间去镇上怡红院的次数有些多。”
“啊,二哥这事你怎么都知道了,肯定是二狗那个蠢货说漏了嘴。”
“三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家立业了,若是真心喜欢那姑娘,就从寨里取点银两去帮她赎身。我相信大家都会同意的,”
“可是二哥,我老三只是一介山贼,而且咱们寨子里这么多年轻后辈都还没嫁娶,”
“可是什么可是,婚丧嫁娶这些事难道还能等?我看得出你这次是动了真情。她虽说是个红尘女子,但你也只是个山野莽夫,倒也算得上般配。下次进城,你就去接她回来。不要误了人家。”
“二哥,你怎么能这么数落三弟我,不过,你说得确实在理。”
人是最不实诚的生物,明明心里头开心得狠,嘴上还说着不情愿。三当家这番欺骗自己的行径,在佛陀看来,又是一个痴迷红尘的祸主,一声阿弥陀佛不知是为了他还是她祈福。
“说正事吧,今天这桩买卖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谈到这事,三当家即刻收回了原本在脸上洋溢着的喜悦:“这段日子寨里吃紧,我就让二狗带着些兄弟在山下盯着。他们在商道上发现一个车队。看样子是一条肥鱼,便告知我了。我心想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就带着家伙与人马做了一票。”
“有没有人伤着?”
“许多兄弟受了轻伤,这次商队的护卫倒是有些本领,特别是那个领头的,年纪轻轻修为却不在我之下,要不是我跟他过了几招得知他没有什么实战经验,不然,我也没把握能啃得下这块硬茬。”
“这么说来,这次事主应该有些来头,你事先调查过了没有?”
“这……我倒是没有想到。”
“老三,大哥跟我的事情,你是最清楚的。我俩并不是有意落草为寇,实在迫于无奈,我们两兄弟在黑云山扎根也只是想过得自在一些。虽说咱们干的是山贼的行当,但也不愿欺压弱小病残。不义之财不可取这道理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是,二哥教训的事,这事是我老狂考虑不周……”
在三当家的带领下,佛陀来到了山寨门前。那一辆辆装满货物的辎重车就这么整齐的排列在义薄云天的堂位前。
里里外外三层弟兄将整个前厅围得水泄不通。看着这番情景和众人渴望的眼神。佛陀这才意识到,这次大哥出行日子着实不少了。
“老秦,还不快来清点一下!愣着干嘛。”
寨子里唯一做过会计的老秦,在大家注视下,快步上前,殊不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那滑稽的身影,引起了这围观人们的一阵哄堂大笑。
车上的货物一件一件的被取下,众人的欢呼声也是随着宝物的出现一浪高过一浪。那些个受伤的弟兄看着这些名贵的药材,绫罗绸缎,一时间也忘却了身上伤的疼痛,好像这一切都很值得,人对于痛苦的记忆很深刻,但是在开心的时候,却又是那么容易得忘乎所以。
三当家看着这些战利品,心中想的全是怡红院那人儿的身影,刚收回的笑意再次绽放。但是佛陀这边却是眉头紧锁。他看着众人这般高兴的姿态心里十分欣慰,直到他在车队货物的夹缝中,看到了那面绣着“杨”字的旌旗。世上应该不会有人比他跟大哥更加熟悉这面旗子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