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恕去泡了两杯咖啡,却没能在办公室找到她。
屋顶。
黑暗中她果然在,这时候的风带了一些凉意。
安愔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还未回头,肩头就被盖上了一件黑蓝色西装外套,一杯黑咖啡放在了面前。
“喝了,反正你也睡不着。”庄恕完全无事人般的站在她身边。
安愔双手握住了纸杯,喝了一口,是自己喜欢的口味。
“加奶不加糖。”庄恕喝的则是完全的黑咖啡“不苦也不甜。”牛奶盖住了咖啡的苦。
她能感觉到外套上有他的些许气味“怎么知道的?”
“有心什么不能知道?”庄恕望向一望无际的黑暗“扬主任应该不会让你有事的。”
“那你呢?希望我有事?还是不希望我有事?”歪头。
“希望你有事,然后可以安慰你。”庄恕目不斜视“不希望你有事,因为病人需要你。”拿她擅用的正大光明的狡猾回复。
“狡猾。”安愔不自觉的就想笑,不知为何,他站在身边,黑暗都好像没有这么黑了“他说我大概可以放几天假,如果我放假,你可以空出几天吗?别拒绝,上次你拒绝我邀请去看交响乐,我可是很难过,会遇到扬帆真的是意外,那张没用过的音乐票可以证实我的话。”她想告诉他知道。
“请我去看音乐会?”庄恕这时侧目,借着头顶上不太亮的仁合医院招牌灯光与她目光交汇“是约会邀请吗?”
“不是,是想给你介绍美人,让你先见见,如果她对你有兴趣我还要打听清楚才能给她介绍。”安愔似乎很认真的说“所以请问,庄教授在美国的现任女友可有吗?”
“可是美人没见到。”庄恕不正面回答。
“总有机会,只要你们有缘。”安愔脸上又浮出了那种似笑非笑“她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所以我得打听清楚,不能像小何似的,只看脸就什么不问了;你的脸太具有欺骗性了。”
庄恕突然俯身靠近她“对你也有欺骗性?”
“想要‘有’还是‘没有’?”安愔不躲不闪。
“一个问题换一个问题。”庄恕不掩饰自己的‘狡猾’“我没有现任女友,有的也只是前任,那么请问傅安愔小姐,放假想做什么?”
“庄教授来中国这么久了,我也该尽尽地主之谊。”安愔颇为郑重“有哪里想去玩吗?我请客。”
“光是玩?那还包不包括其他也请客?”庄恕靠近一步。
安愔等他提出要求。
“比起淮扬菜,我更喜欢上海的海派菜。”庄恕轻声低语“就那么点死工资,吃了海派菜估计就不上淮扬菜,对吧。”
“说你腹黑的估计有一大堆,难道你和前任分手的理由就是你这本腹黑学太难读了?”这拐弯抹角的劲“不知道有没有比你给楚珺的字典厚?”
“你可以试着读一下。”庄恕的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我相信对于学霸的你来说没有什么书就读不下来的,只有你不想读的。”
安愔下意识往后退,没想到她后脑上多了一只大手,无法后退。
“安愔,不急着回答。”他低沉的磁性声音在咫尺间“但要认真考虑。”
“好。”她答应: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
过了一会儿。
陈绍聪用胳膊肘碰碰陆晨曦,眼神往后一动,那意思:我就说她有英雄陪了,我们就不要毁人姻缘,走人啦。
陆晨曦眼睛还是往前面看:高大的黑影肯定是庄恕,靠着他手臂的娇小黑影肯定是安愔,安愔其实不算矮,只是在一米八九的庄恕面前她就娇小可人了。
陈绍聪拉了陆晨曦一把,将她拉回室内“干嘛啊,赖着不走的,嫉妒?”
陆晨曦冷哼“嫉妒个鬼啊?我没嫉妒,好吧,是嫉妒!我嫉妒那个要夺走我家安愔的腹黑大夫,不行啊。”自己的内心还在为柳灵的自杀波澜不已,自己也在伤痛也想哭,更想找人倾诉,但安愔现在身边有别人。她没法过去。
两人并排往下走。
陈绍聪倒是蛮欣慰的“好不容易啊,其实我知道安愔很喜欢扬帆的,她多少有些恋父情结嘛,现在终于有个人了,我们安愔啊,终于找到对的了。”睨眼“我说你不为她高兴,还一脸阴郁,还是不是朋友啊。”
“我是觉得这个庄恕不简单,你看这才来了多久。”陆晨曦也有自己的一层考量“安愔在感情上有过一次挫败,我可不希望她又被伤了,她那个死心眼能斗得过情场高手吗?”
陈绍聪也露出些许担忧“不过如果他真有问题,鸿杰肯定不会让他住下的,所以我觉得问题不大;再说了安愔也不是完全被动的,我告诉你她是不动也就罢了,她要动起来普通男人架不住,看她那支圆珠笔穿的,一记就穿透了董东耀的手掌心,这得多大狠劲啊。”
“一下?”
“嗯,绝对是一气呵成,你以为我这么多年是白干的,这种贯穿伤我一看就知道。”陈绍聪唏嘘“她的手劲你也不是不知道,她要扑庄恕,庄恕就是只老虎都能被拆吞入腹了。”笑的鸡贼。
“胡说什么!”陆晨曦不听“说说又不正经了,小心我把你暗恋史告诉杨羽。”
“唉,陆晨曦,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
翌日。
患者在院内自杀,不管有没有救回来都是大事,特别是全社会都在关心医患关系的现下,这可是一件大事。
黎鸿杰回来了“老师,能打招呼的地方我都去过了。”顺便将早餐给她送来,不过看她桌上是咖啡、蛋糕、豆浆、包子、蛋饼油条的,估计有不少人都送温暖来了。
安愔有些睡眼惺忪,抚了一下脸,让自己彻底醒来“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担心扬帆借此针对晨曦。”虽然昨晚和他说了一句,可是看他的意思……“他太会来事了,针对我倒无所谓,唉,说到底我不该让晨曦去堵门的。”
“陆老师的脾气就是您劝也劝不回。”黎鸿杰坐下“你是怕扬帆借陆老师对付傅院长?有可能,听说傅院长要来的。”
安愔不意外。
黎鸿杰压低声音“其实如果他真的用此对付傅院长,也算是给院长一个考验;傅老现在就是在休养中,一直这样事情有点僵了,不如如此动一下,看看各方反应。”
安愔眸微动:没错,自己坚持让陆晨曦给林森做手术的确是因为陆晨曦的胸腔镜技术一流,更因为她想让扬帆反对,林森的手术一定得让陆晨曦做,但是此事一出,自己的势头被减弱,晨曦和柳灵冲突、堵在房门口都是事实,扬帆肯定会出手用陆晨曦对付傅博文,只是不太清楚他会怎么做“三床昨晚主诉胸闷,心电未见异常,一会儿让心内科来查一下;六床尿量过多,尿常规可见血细胞和蛋白,急查一个血肌酐,让肾内来会诊。”
黎鸿杰一直觉得她够强,没想到现在还能说这些“好嘞,不过老师,你突然来这些医嘱,有点煞风景。”间谍剧突变医疗戏。
“生命不纯粹,工作还是需要一些纯粹,总有些东西不能被染了。”安愔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你去吧,我吃完早饭就回去。”
黎鸿杰拗不过她“那个孩子交给我你放心,你就别去了。”免得惹人闲话。
“好,钟老来了吗?你再问问陈教授,他们要是有空就说我想和他们谈谈。”她控制不了扬帆,但是其他科室可以运作一下。
黎鸿杰出去了。
……
胸外护士台前。
“这件事就是傅主任太倒霉了。”方志伟怎么都想不通“遇到个背景这么乱七八糟的病人,她都没办法。”
楚珺也在“这件事媒体一定特别关注,不过和病人起冲突的并不是傅主任,而且柳灵也不是她的病人,那个孩子才是傅主任的病人,手术同意书也是孩子父亲签字,所以我觉得病人自杀是产科管理疏失的问题。”
方志伟整理了一下大褂“糟就糟在孩子才出生,网上流传的说法是傅老师为了做高难度手术让同事逼迫产妇签字,医院的官方网站是澄清了,可也不知效果怎么样。”
“我听说待会儿卫计委和医大领导都要过来。”楚珺并没有觉得高兴什么的,反而觉得挺担心的。
“这个不用担心。”方志伟凑到他们跟前“这件事还好是傅老师,如果换成我老师,她肯定死定了;可傅老师就不一样了,她不仅是傅院长的爱徒,更是得到老院长的赏识,扬主任也不会将责任推到她身上,加上手术同意书是孩子父亲签字的,逼迫的说法根本不成立,最多停职三四天,多了她的手术谁做啊;让陆老师回来代做?傅院长同意,扬主任能同意?让庄教授做,那得累死庄教授。”
楚珺和王忱都觉得是这么个理。
“不去做自己的事,在这里窃窃私语什么?”庄恕洗漱好走了出来。
黎鸿杰这时过来,将安愔说的事交代王忱。
庄恕走过他们“好好向你们傅老师学,把自己的事都做好,别瞎议论。”
其他三人都缩缩头。
“她在办公室?”庄恕问黎鸿杰。
黎鸿杰摇摇头“去见陈教授和钟老了,说是要见见傅院长再走。”
楚珺不由竖起耳朵。
“那老师我拜托你了。”黎鸿杰低语“谢谢。”
“照顾好那孩子就算谢我了。”庄恕也压低了声音,拍拍他的肩膀。
扬帆办公室。
庄恕到时,扬帆正与医大校长通话,说要召开紧急院务会,院一级领导和相关科室主任都会到场。这个电话刚放下,电话又响了一个,也不知是哪里的孙主任兴师问罪来了。扬帆茶杯里的茶都没了,还是庄恕给倒了一杯。
扬帆对他承诺一定会严肃处理。
庄恕不动声色,将茶杯放回桌边。
庄恕落座,扬帆也放下电话,还没等扬帆对他开口,电话铃声又来了,扬帆抬手就拔掉了电话线。
从容不迫的扬主任焦头烂额“昨儿她还笑说我今儿会被电话烦死,都被她说对了,仁合医院建院以来从没有出现过病人自杀这种事,现在医科大、卫计委、媒体全都炸锅了。”捏捏鼻梁“不过好在她口碑一直很好,她人呢?”
“去见老师了。”庄恕将水杯推到他手边“事情既然已经出,总要想办法解决。”
“这件事一定有人站出来的。”扬帆喝口茶,放下,有些警觉“你是来为她说情,还是担责任?”
“应该不需要吧。”庄恕看过了所有病历和签字,安愔没有任何违规“而且她肯定不希望别人因为她的原因而担责任。”这对话是针对扬帆刚才那句‘一定要有人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