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到了好久未回的家。
庄恕其实什么都不想动,但安愔这个情况,他也没办法完全撒手不管,叫了一些外卖,给她放了水,将洗漱用品拿到她可以拿到的地方,转到了她房间“饭在桌上,水放好了,有事叫我。”
安愔正将换洗的衣服拿出来“帮我洗头,浴缸里洗起来不方便。”
“好。”庄恕其实也发觉了。
浴室,庄恕按照她的要求给她洗头,修长的指,宽大的手都是白色的泡沫,指尖摩擦过她的头皮“待会儿……”
“待会儿给我吹干头发、陪我吃饭、我还想看会儿电视。”安愔低着头“不想说话就别说话,因为我也不想说。”
于是室内就只有吹风机、电视和吃东西的声音。
电视开着,被逼着也去洗了澡的庄恕坐着充当傅安愔的人形抱枕,然后安愔将电视关了。家里就亮着这一盏台灯,两人就这样依偎坐着。
“你会去吗?”庄恕终于换了姿势,抬手将一直紧紧抱着自己的人揽入怀里。
安愔松了口气“你终于动了,手酸了。”一直抱着他,都不敢松劲“你送我过去,就不要进去了。”
“好。”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去。
安愔侧身又将他抱住“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了?”
“嗯,我,承受不了两次亏欠。”庄恕转头唇贴着她发鬓“这样,更好。”
“听说父亲智商高,一般第一个孩子都会是女儿。”安愔闭上眼“我们就先要女儿,让你娇宠个几年,再要个男孩,这样她享受过我们最完整的爱,然后你还能教她做个好姐姐,让她爱护弟弟。”
“那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庄恕拥紧她几分。
安愔抬头“我们才认识三个多月而已,快了点吧。”很严肃的指出“闪婚容易闪离!”
庄恕握抚她横在自己胸前的胳膊“如果林欢为难你,你就全部推到我这里来。”
“从来爱屋及乌,恨大概也如此。”安愔蹭蹭他“我不怕。”
“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大勇气,什么都不怕似的。”庄恕羡慕。
安愔想了下“我怕啊,我怕失去你们,因为知道寂寞何等恐怖所以为了保有你们才更无所畏惧。”
“这份勇敢也要教给女儿。”庄恕吻了下她额头。
安愔得瑟抬头,对他嘟嘟嘴“那你可别太宠她,不然肯定教不会。”
庄恕低头啄了一下“你管教的时候我绝不出声。”
安愔心满意足的又贴住他胸膛“那我们要健健康康的,我们的爸妈都没有陪我们太久,为人父母不是简单的事,现在孩子姑姑也是永不相认的状态,万一我们俩真有了宝宝,可是我们都没照顾好自己,宝宝就会是无依无靠的孤儿了,所以我们都一定要好好的,对吧。”
“对。”‘孤儿’两个字由安愔说出来真的让庄恕特别难受,双臂都抱紧了她“我们俩都要好好的。”对他和安愔来说,‘孤儿’这两个字带来的痛苦贯彻了他们到现在全部的人生。
“我困了,你困吗?”安愔是真的累了。
“我抱你去睡。”庄恕知道她腿不方便,于是抱起她,送她回房间。
不过安愔没放他“你就睡这儿,就今晚,哪怕你睡不着也看着我睡,我太累了,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我得看着你、守着你,我也想护着你,所以你就将就一晚,睡我身边。”
“愔愔,我没事,我回去就睡了。”庄恕压压她不松开的手“你太累了,好好睡,别想太多;你还要代我去林家。”
“所以你就依了我。”安愔闭着眼,就是不松手“我脚疼,也累,你睡旁边,快!”还拽着他就往旁边空处睡下。
庄恕拗不过她,又怕她固执起来真僵持不放,于是便也依了她,第三次睡到了那张血色大床上。
安愔感觉他睡了上来,立刻手臂就搭放在他上腹,侧身贴着他,没一会儿就真睡着了。
庄恕叹口气,伸手将她颊上的乱发拨开,用手指轻抚了几下,也觉得眼皮很重,强撑了几下还是抵不过身体放松下来的困倦,耷拉了下来,终于也闭上睡了。
……
林皓的突然离世让林欢与她的养母措手不及,很多事情都没办法处理,特别是林欢养母身体还不太好,不过好在林家还有几位亲戚得力,黎鸿杰也认识操办这种事的人,省了林欢母女不少精力。
中国人丧葬自有规矩传承,有三六九的说法,林欢考虑到养母身体也不好,守灵太长反而更容易伤心更伤身,所以选择了停灵三天就办追悼会火化父亲,同时入土安葬,算是热葬,也早点让他入土为安。
安愔去家里灵堂敬香鞠躬。
林欢母女看见她坐在轮椅上,一身黑裙更衬得她脸色惨白,感觉那手臂骨还没轮椅轮胎粗。
“伯母,林姐,节哀。”她并不多言。
林欢养母眼睛通红,似乎哭了很多次“你,你腿怎么了?”
“骨裂。”安愔低头看看缠着绑带的脚踝,其实还是很肿“您要多保重,按时吃药。”
林欢养母说不出话,就用点头表示自己会的。
林欢也是眼睛通红,不是守灵熬夜还是哭了太多回才会如此“我已经打定主意了,仁合、庄恕,我都要告!”她知道这和安愔没关系,只是她推荐了庄恕,每次想到这个林欢心里就有一股恨“我不懂,为什么你要推荐庄恕。”
安愔接口很快“因为他是最好的。”
“最好的杀人犯吗?!”林欢大吼一声“我爸爸死了呀!你还在说他是最好的,就因为他是什么美国专家吗?不是外国就是好的!我更相信你,可你为什么不回来!?”
“若早知如此我一定回来。”安愔还是相对平静“我宁可你现在骂我是杀人犯,也不要误会了他!”
“误会?!”林欢眼泪又滑落“我爸爸都被他害死了,你还说是误会!?”
“我知道你要告,我不是来劝你不告的,而是作为你的朋友来安慰失去了父亲的你,而我的职业正好是医生而已。”安愔也很无奈“但是看来你已经不欢迎我了,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说着话,转动轮椅想要离开,不过她还不是很熟练。
“你为什么不回来!”林欢拉住了她的轮椅扶手“我给你打过好多电话,可是要么不通,要么就是别人接的,如果是你,肯定不会有这种事情的,你为什么不回来!”
“林欢,这不能怪安愔。”林欢养母也哭了起来,却还是劝导女儿不要这么说“她是在医疗队,也是在救人啊,救和你爸爸一样受伤的人。”
“她救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能救我爸?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林欢最受不了就是这个“妈,我把她当最好的朋友。”
“欢欢,你不能这样说,朋友帮忙那是情意,没人规定她就一定要来救谁。”林欢养母虽然自己也很伤心,可是还是给女儿擦去眼泪“欢欢,我们可没教过你,交朋友是因为有用,想用而用不着的时候就怨恨她,我们没有教过你这个,你爸爸更没有教过你!”
林欢真的有些承受不住,一下子坐了下来,双手抓着沙发边缘,都攥的爆出青筋“我听说了,你救了你们一位老医生,他们都说救不回来了,可是你偏偏救回来;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给我爸做手术不能是你。”
“因为生命没法计划,更没有什么应该或者不应该。”安愔呼吸声很重“你现在这么说是因为你觉得手术不是我做的,是你不了解的一位医生做的,术后病房里又有了奇怪的病人,我不指责你什么;我只想说如果手术是我做的,今天伯父还是没了,你会怎么想?”
林欢抬头。
“你还会不会这样认为我是杀人犯?我害死了你父亲?”安愔目光平和“我为什么不把那个病人移走?为什么手术成功了你爸爸还是死了?是否还要告我告仁合!?”
林欢看着此刻的安愔,觉得她好陌生。
“林欢,我是医生,可我不是神!”安愔看着她的眼睛“你觉得我能救伯父的命,可如果我也失败了呢?”
“可你没救着他。”林欢双手捂住脸“你说的假设不存在。”
“可我说的话存在。”安愔拍拍自己的伤腿“我连自己的安危都没法保证,你怎能让我保证我就一定能救活你父亲!?”
林欢养母知道她说的没错“欢欢,这是不能怪安愔,更不能怪庄医生,是你爸爸自己……”
“不是,不是的!”林欢甩开了母亲的手,一下子站起身“是庄恕,是庄恕的错!”指向安愔“妈,你不知道那个庄恕是她的男朋友……”
“所以安愔怎么会不把最好的医生介绍给你爸爸?”林欢养母突然一句问懵了林欢“欢欢,你说安愔会让差的医生给你父亲做手术吗?她一定挑最好的,医院里那么多伤员,医生护士好几天都没好好休息,这你我都看到了;还有如果他们知道你爸爸治不好,安愔干嘛要让自己的男朋友接手你爸爸?她大可以把你爸爸推给别人,这样庄大夫什么责任都不用负啊。”
安愔看向一边帮忙的黎鸿杰:这两天帮没白帮,干得好!
黎鸿杰背对着她到真没看见什么。
林欢真的一下子无法回答,林欢养母走过去让她坐下,安抚的抱住她,让她重新坐下。
追悼会又等了一会儿。
林欢捧着父亲的骨灰盒出来,人都颓下来了。
庄恕坐在车里看到妹妹一身黑衣,心疼的不得了,目睹着这一切他无法做任何事。等林家的人都走了,黎鸿杰推着安愔,走向路虎。
庄恕下车,打开车门,等黎鸿杰把轮椅停,抱起安愔放入车里,黎鸿杰则收起轮椅,放入后备箱。
安愔勾着他脖颈,再坐下后没有立刻放开“有个好消息。”
庄恕转头。
安愔似笑非笑“林欢坚持要告你。”
庄恕蹙眉:这是好消息?!
“所以短期内她必然还会和你见面。”哪怕是争锋相对也好过永不相见,说完才放开他。
庄恕苦笑“有时候你的想法……好吧,见面就算好事,吧。”
“永不相见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但是只要有来往,事情说不定就会有转机。”安愔自己拉过保险带,扣上“本就没有期待,若转机又有什么不好?”
庄恕关上她那边车门,微微低头,不由抿唇:的确。
黎鸿杰也坐上车。
“陈绍聪怎么回事?”安愔转头看后座的黎鸿杰“这几天都没回家吧,他不会是想做钟老女婿吧。”不是急诊就是icu,天天跟孝子似的守病床边。
“还债。”黎鸿杰松口气“钟老是代他去的,结果谁都不想会发生这种事,你昏过去后他跟神经了似的,一下子就大哭起来,说你要是出事他就活不下去了,害的我跟陆晨曦都以为他对你暗恋改明抢了。”而且还是当着庄恕的面。
副驾驶座的安愔转头“有这事?”你怎么没说。
开车的庄恕看着前方,当是没听到。
车继续开着。
快要医院时庄恕打破了车里的安静“愔愔,我真不喜欢酸的食物。”
“不喜欢就不点。”安愔正查看朋友传来的下腔静脉血栓治疗的案例。
“可我喜欢你。”庄恕握着方向盘“所以,乖点!”
黎鸿杰在后面噗嗤一下笑出来“庄老师,您这醋吃的。”
安愔还满脑子是腰升静脉、髂腰静脉、髂总静脉及髂内静脉,将视线从手机屏转移:嗯?谁吃醋?吃谁的醋?吃什么醋?为什么要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