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翊,杨臻,太子,襄王,还有阶品较高的几位大臣坐在前列,其它皇子和群臣坐在下列,如此看去,倒也乌泱泱的一片。
丝竹奏乐的声音响起,身姿纤细柔美的舞姬款款登场,踩着乐曲的节奏,做出一个个曼妙的动作。
琼浆美景,妙曲美人,怕是就九重天上的蟠桃盛会,也不过如此。
舞曲结束,舞姬悄然退下,按通俗的步骤,往往是各家小辈借机献艺的时候了。
果然,片刻之后,下列的青年男女开始争相表演起来。
杨臻捻着酒杯未曾离手,看着不知谁家的儿子弹了一曲古筝,赢得了周围的满堂喝彩。杨臻心中否定,一般般,弹的比大哥和沐卿差远了。
接着出场的不知是皇帝的哪位公主,穿着淡彩的衣裙就地起舞,舞动起来的时候,衣裳倒是漂亮的很,论舞姿却比方才献艺的舞姬差上许多,毕竟人家数年苦练的功底在那里,总之,又一般般。
倒是不知道是哪家的粗壮小子,表演了个胸口碎大石,虽然遭到众人的鄙视,觉得粗俗,杨臻却觉得只这一个节目有那么点意思,可能她原本就是粗人一个吧。
成翊到底是从这种场合中混大的,面对杨臻百般无聊的闷头喝酒,从案上取了一杯果茶递了过去,低声劝道:“杨兄莫贪杯,宴会还有很长……”
杨臻看着自己案上放过来的果茶,斜眤了成翊一眼,把酒盅的酒一饮而尽,心道,爷酒量好的很,千杯不醉。
“呵呵!杨禹公子好酒量!”从未有过交流的静王竟破天荒的对杨臻称赞道。
杨臻轻笑,举起被宫女重新满上的酒杯,向静王回敬。
静王哈哈大笑一声,“果然英雄出少年,凉城杨老王爷后继有人啊!”,说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朝杨臻点头示好。如今成翊的夫人“惨死”,静王不可能不知道,成翊与凉城之间的姻亲断了,静王今日对杨臻如此客气,也少不了拉拢的意思。
不远处的空地上,燕龄一身红衣,刚刚随着乐曲舞了一把长剑,飒爽的英姿,让不少在坐的青年都投去了爱慕的光芒,只除了前列的两位。
燕龄从进门一开始就无时不在观察着成翊的一举一动,本想过去和他说话,却被哥哥几次拉了回来。
如今她练了许久的剑舞惊艳众人,可她的成翊哥哥根本就没有看过来几眼,只把目光放在了身侧的男子身上。
看见那男子的一张脸,燕龄就满腹怒气,那迷惑了成翊哥哥的女人好不容易死了,如今出现一张与她一样的脸,还是吸引着成翊哥哥的目光,她倒要看看,这脸色病怏怏的男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一曲终了,燕龄缓缓上前几步,满堂的目光也随着她移动,行至杨臻面前,昂着下巴扬声说道:“杨禹公子英雄豪杰,想必也有许多过人之处,不如今日就展示一二,让我们这些望尘莫及的同龄人,学习一番。”
对面的静王轻斥一声,喊燕龄退下,那燕龄却倔强的站在原地,等着杨臻回话。
杨臻看了一眼上座中已经在打着哈欠的皇帝,把目光放在眼面前满脸倨傲的挑战者身上,轻笑一声应到:“郡主如此盛邀,杨某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起身离开案后,在乐师耳边低语几句,随手折下了一段叶子还未落尽的柳枝,长长的垂在地上,朝众人说道:“杨某不才,如今以柳代兵,为大家舞上一段。”
舞柳枝,倒是一个新奇的想法,众人只知道这眉目俊美的凉城公子文武双全英雄豪杰,却从未正真见识过她的才气,如此出手,也让他们这些未曾见过的人看看,究竟是名副其实,还是徒有虚名。
乐声响起,先是静谧的泉眼,叮咚作响。
杨臻雪白的衣袍无风自动,随着乐点,迈出一步又一步,柔软的柳枝握在身后轻轻摆动,如微风轻扬。
紧接着,乐曲变成了淙淙流水的小溪,爽朗轻快,呤叮入耳。
杨臻握着柳枝就地旋转,几个招式下来,动作柔美中带着利落潇洒,仿佛舞的是一段优美的舞蹈,又像是分秒制敌的夺命杀招。
人们屏住了呼吸细细的看着,单到这里来说,杨臻已经胜了燕龄,用一个男人的身段展示优美的招式,且略带杀伐之气,她燕龄的花拳绣腿就算练一辈子也枉然。
杨臻回眸轻笑,满堂的灯火都不及她的光彩,而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音乐流淌,从小溪渐渐转变成了河水,哗啦啦的流向下游。
杨臻略施轻功,随着衣袂翻飞,飘然落到御花园的湖面,公子如玉,气质清朗,水面倒映的月光,都成了她的陪衬。
足尖轻点,随着杨臻的转身,细细的柳枝在水面徐徐划过,把一轮明月搅碎成了一池星光。
蓦地,乐声洪亮起来,河水流淌到了悬崖峭壁,形成了磅礴的瀑布,水流轰然从高处落下,震人心弦。
柳枝带着内力快速击向水面,星光乍起,围绕着杨臻环成一个圈。杨臻在中心飞快的旋转着身子,待飞起的水珠没过头顶,一个鸿雁展翅握着带水的柳枝跃起,随着水珠如雨点般飘散落下,重新静立到湖面,足尖轻点,如落尘的仙人。
经历了高山瀑布的跌宕,乐曲渐渐重归平淡汇成一片大海。
无风自动的白色衣角静静飞舞,璀璨的满池星光在杨臻脚下重新归成一个圆。
海纳百川,声音广阔而宁静。杨臻面色从容的看向上位者,皇帝苍老的脸颊已经老泪纵横。
据说当年安贵妃在溪水浅滩跳了一支舞蹈,让一代帝王动了心,如今杨臻的水上舞,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怕是已经牵起了皇帝的哀思,看皇帝的神态,怕是他于安贵妃,到底是有情的。如此说来,安贵妃的“君情薄凉”倒不是指皇帝喜新厌旧,而是指在她受难的时候,皇帝会愿意相信别人。
如此,估计那安贵妃当真是被陷害的。既然是陈贵妃发现的奸情,那么幕后操纵者,莫非是静王?
静王先令襄王失去皇帝信任,再下奇毒害他?父王是襄王最有力的支持者所以也遭受牵连?
杨臻心头还是有疑虑,若此事静王是凶手,怎么会留了襄王妃和燕宁一条生路,怕是这其中还有什么故事,令静王不好再下杀手。
既然襄王妃提到了“红绛”,给了她方向,那么她就从红绛开是查起,苗疆之行,看来是必然的了。
随着乐声的广阔浩远,渐渐蔓延到天际,嘎然而止。
杨臻提气,飘然落到岸上,在众人痴迷的表情中朝上位者行了个礼,重新坐回案后。
没有人注意到,杨臻方才在湖水浅滩舞动时站立的脚下,静静的插了一支古朴的宝剑,正是成翊的流霜。
片刻,整个御花园掌声雷动,拍案叫绝的声音不绝于耳。
成翊端起酒盅,看到杨臻默默退回他身侧,心头微动,他承认,方才他竟看的痴了,不为那舞,而是为那人。
烈酒入喉,成翊压下心中泛起的波澜,注意到在场的几个私下里好男风的臣子,已经向杨臻投来了垂涎的目光。
成翊脸色发暗,眼刀凌厉的扫过。杨臻也感受到了一些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同样抬眼瞪了回去。
那几人吓得浑身一抖,赶紧把目光挪向了别处,心肝儿颤颤的道,这俩爷都是战场上踩着别人的断肢残臂出来的,只看一眼就让人心底发寒,尤其是那成翊祖宗,仿佛活刮了人的一层皮,让人再也不敢提起非分的念想。
皇帝在太监耳边吩咐了几句宴会的琐事,什么话都没有对众人说,步履蹒跚的离开了,整个人仿佛又老了好几岁。
燕龄没有想到杨臻当真如此优秀,她的剑舞在杨臻面前如小儿科一般,又看到她的成翊哥哥为一个男人护短的眼神,气的一跺脚,伤心的跑开了。
杨臻不自觉出口低声诽谤道:“将军的桃花当真不错,我看这燕龄郡主放眼京都也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美人呢。”
听到杨臻的嘲讽本该生气,不知怎的,成翊的心情反而大好,调侃道:“若论脸蛋儿,我看杨兄倒胜那燕龄几分。”
杨臻顿时一张脸拉的铁黑,整了整衣摆坐端正,“我杨某是个正人君子,莫不是成将军,有那断袖之癖?”
这些日子的相处,成翊知道她为人随性不羁,也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便把身体靠近杨臻,一副诱惑的姿态,在她耳边低语道:“如果那人是你,我也不介意。”
杨臻气的头发都炸了起来,“啪”的一拍桌子,心里所有骂人的词语都在成翊身上过了一遍。就近的个权位重的离的近,早已经看出了些门道,依旧各做各的事情,神色各异,而下列的官员和年轻一众,齐刷刷的朝这边看来,又被成翊一记眼神瞪了回去。
杨臻伸手指着成翊的鼻子刚要开骂,却见成翊一本正经的坐了回去,自己把酒斟满,面色严肃,只眼底噙了几分笑意,朝杨臻敬道:“方才成某酒后失言,自罚一杯,请杨兄谅解!”
说罢把酒一饮而尽,杯子重新放回案上,目光看向下列重新开始表演的人身上,没有再看杨臻一眼。
杨臻骂人的话又忍不住收了回去,仿佛刚才的那句轻浮的话不过是一场假象,莫非当真是他酒喝多了?
杨臻鄙视,怪不得那会儿不让爷喝酒,感情是个几杯就醉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