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月为题的诗,唐诗三百首中不知道有多少,可是诗君方才提到了自己的母亲,所以仅是描写月色的诗作,肯定不能让其满意,而是要借月舒发出他对亲人的思念之情。
借月舒情,陌桑不得不细细思索一番。
正在此时,云汐语已经十分得意地念她的诗:“十月十四夜行舟,清澜江上霜华浓,若非渔火破长夜,会是明月偶睡重。”
念完后,云汐月看着陌桑道:“诗题《夜渡清澜江》,容华郡主以为如何。”
陌桑笑笑道:“不错,云小姐的诗真是应时应景。”
诗中记录昨天晚上在清澜江上行船看到画面,由于江面上寒霜雾气太浓,根本看不到月光照在江面上蒙蒙胧胧的景色,如果不是江上有渔船灯火点点划过夜色,都怀疑是月亮不小心睡沉。
应时应景,不只是应时应景,还指出诗君大人在说慌。
昨天晚上清澜江上雾重霜重水气重,根本看不到天上的明月,而诗君却说看到明月如玉盘,还有月光倾洒在大地的画面。
这些证明他明显是在说谎,他不是刚到榆城,而是已经榆城一段时间,在城中某个隐蔽的院落看到的月色,所以才能看到明月如玉盘。
陌桑脑海中忽然崩出一首,前世连三岁小孩子都能背的诗。
这首诗既能打败云汐语,又能试探出诗君,是不是真的今天才刚到榆城。
认真地想了想后,轻声念道:“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好诗、好诗……”
陌桑刚刚念完,诗君就大声称赞。
重复念一遍诗道:“容华郡主这首诗虽没有华丽的词藻,却把本殿使昨天看到月色时的情景,刻画得入目三分,就像是郡主亲眼所见……”
“此诗定然能上下一季的风擎大陆的季刊,不服本殿使不当这词君。”
词君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诗君的话。
词君的话一落,大鸿的才子们马上大声欢呼。
陌桑却低眉浅笑,果然不出她所料,词君、诗君并非今天才到榆城,而是数日前。
目光暗暗看向云汐语,她到底是故意提醒自己,还是这只是一个巧合,写的是她入榆城时看到的夜色。
只见云汐语气得剁脚,冲着陌桑大声道:“容华郡主,第二回刚过一半,离胜利还差一首词的距离,你不要太得意了,我随时会翻盘。”
陌桑笑而不语,就听到词君轻漫的声音响起:“不愧是容华郡主,本殿使刚刚又打听到,郡主于三日前就写出一首好词,不如念来给大家听听,也让在场诸位开开眼界。”
“这有什么不行。”
陌桑还没有出声,萧遥就出声答应,大声念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刚开始只有萧遥一个人在念,接着旁边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念,一种浩然正气在赛诗台上升起,让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
陌桑眉心上突然一阵刺痛直达大脑深处,一阵冰冷从眉心上传遍全身,顿时全身冒冷汗,不由自主地抬手,用力揉搓眉心,妄图驱走那份寒意。
弥月温柔体贴的声音马上近身响起:“郡主,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呀……”
正想回答时,弥月突然惊叫一声,紧紧握着她的手,回身道:“郡主的手好冷,还在冒冷汗,弥生快拿件厚点的衣服来给郡主穿上。”
闻言,陌桑愣一下。
抬手抹一下额头,果然上面满是汗水。
云中君微微沉吟道:“是本公子考虑欠妥当,江边风大寒气又极重,容华郡主身体娇弱,依本公子看,郡主不如移步楼内再继续比……”
突然一道冷硬的声音打断他的话:“容华郡主身体不适,云国首就算赢了也会让人诟病,是胜之不武,还是改日再比;至于云小姐跟郡主的文比,结果已经可以预见,就自己主动跳到江中,浸泡两刻钟吧。”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不一愣。
就看到一个青色的影子如飞鸟般掠过天空,稳稳落在陌桑身边。
陌桑听到破空的声音,身侧光线蓦然一暗,还没回过神,就被熟悉的暖意包裹着自己。
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唤醒了一般,渐渐恢复温度和气力,快速地流淌,把她身上的寒气一点点驱散。
回过神时,身上已经多了一袭,跟上次颜惑拿给她的,码数大小一样的青色锦袍,上面绣着一株栩栩如生的文殊兰。
只是这件锦袍是有温度的,是跟登高文会上内伤发作时,最先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的温度,微微侧过眼眸。
宫悯的表情永远像冰冻过一样,冷得让人不敢正视,目光更是森然得骇人,此刻他正冷冷看着云汐语,似乎云汐语不主动跳到江中受罚,他就会亲自出手把她逼到水里。
云中君连忙把云汐语拉到自己身后,表情略显紧张道:“宫大人,山水有相逢时,何必咄咄逼人,再说两位殿使还不曾开口说话。”
“云国首,敢把两位殿使方才的话当耳边风,本宫可不敢。”宫悯冷声讥讽道,回眸看着下面众人道:“在场诸位都承诺要为此事作见证,云国首这样做,是要考验他们的品行端正,还是考验两位殿使的威严呢。”
云中君面上优雅的笑容一僵,想不到宫悯竟然搬出诗君和词君来压他们。
正要开口,云汐语却站上前一步大声道:“有本事的话,就让容华郡主再当场做一首词,凭真本事赢下这第二回,本姑娘立即跳……”
不等她说完,整个人就突然飞起,直直摔落水中。
在场的人当场顿时怔住,随即是一片哗然,因为他们看到陌桑突然玉掌一翻。
云汐语的身体,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咻一下飞出赛诗台,直接摔落在水中。
陌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冷声道:“输了便是输了,哪来那么的废话。”听到这话,在场的人不由一震。
大鸿的才子激动得握紧拳头,暗暗感叹道陌桑不愧是将门之后,一出手就震慑全场,寻常人家的女子怎会有如此气魄。
云中君怒喝道:“陌桑,你竟敢……”蓦然又想到云汐语还浸在水中,回头冲着大沧国的战船道:“来人,调转船头,快救小姐起来。”
陌桑听到后马上大声道:“弥生,调几艘我们陌府的战船出来盯着,半个时辰内不许任何船只靠近云汐语,凡有船只胆敢靠近云小姐一丈以内,一律给本郡主撞沉。”
闻言,在场不只是大鸿的才子,连他国也有不少才子倒抽一口气,面对陌桑时不由肃然起敬。
想不到小小女子竟有此气魄,果真是不凡,难怪能写出《塞外》那样豪迈的诗篇,难怪能写出《破阵子》拥有灵魂的战词。
“陌桑……”
“云国首,有些事情的后果,该谁担着就谁担着,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陌桑冷冷地警告云中君,裹紧身上依然温暖的锦袍,淡然问道:“云国首,还要继续你跟本郡主的文比吗?”
言下之意是,若想中止云小姐的惩罚,除非是跟她文比,并且是以最的时间,赢得这场文比,他才有资格提要求。
闻言,众人不由一阵腹诽。
容华郡主还真是会抓时机,真够阴险的。
明知此时云中君没有心思文比,偏偏在这个时候问他这样的问题。
摆明了,是想云中君自己主动取消文比,丢也是丢云中君的脸面。
其实,两人就算真的文比,以容华郡主的才应该也不会输得太惨。
云中君看一眼水中的云汐语,勉强露出一丝优雅的笑容道:“抱歉,舍妹正在受罚,本公子恐怕无法专心与容华郡主文比同。”
想了想又补充道:“希望容华郡主能谅解身为兄长的责任,大比上若有机会,本公子一定会跟容华郡主一较高下,还望郡主多保重自己的身体。”
话中有话,是暗示陌桑的病可能是假的,毕竟她方才一出手就拍飞了云汐语。
萧遥听后正想出声辩解,就听到陌桑淡淡道:“放心,只要圣殿允许女子参加大比,本郡主一定会接受云国首的挑战。”
他暗示别人她是在装病,她就提醒众人他的话全是虚情假意,九国大比不允许女子参加,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继续文比。
云中君脸上的优雅一僵,强堆起笑容道:“来人,准备好热水,一会儿小姐用得着,再准备一艘小船。”
回头对陌桑道:“容华郡主,舍妹虽然深谙水性,不过江水冰冷刺骨,恐防有意外,本公子希望能陪伴在她身边。”
“情理中,云国首请。”
陌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根本不担心云中君会乘机救走云汐语。
云汐语没下水之前,他维护云汐语是兄妹情深,下水之后若是再救,就是他们言而无信之流,有损他的文名。
宫悯深知这一点,就没有再出声,而是看一眼陌桑后同,回头对弥月道:“还不赶紧送郡主回府,这样的天气下郡主还冒汗珠,肯定是有问题的,回府后还是请上官公子过府瞧瞧,别到时真的病倒。”
陌桑闻言,嘴角抽了抽。
拢紧身上锦袍:“谢宫大人关怀,这衣服本郡主会吩咐人浆洗干净,改日再归还。”
“随你。”
宫悯冷冷应一声,转身往望江楼内走。
陌桑也在弥月的搀扶下,走上陌家的画舫,以最快的速度回府。
刚走入画舫里面,陌桑便整个人软倒在厚暖毛毯上,抬手用力揉搓着自己的眉心。
这里刚才痛得她几乎窒息,若不是不想让某些人看出破绽,一开始痛的一刹那间她就要晕倒。
“郡主,是不是眉心痛的毛病又犯了。”弥月把一块厚暖的狐被盖在陌桑身上,倒了一杯热水喂陌桑喝上几口。
陌桑无力地点点头,眉心痛的毛病,自从重阳节受伤后就没有再犯,没想到今天会再犯,痛得她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晕倒,还差一点点就让某些人知道她的身体有问题。
现场估计没有几人能看出,动手的人是她,暗中发力的人却是宫悯。
宫悯今天能在不问她为什么的前提下,直接配合着帮她掩饰真相,真是破天荒,看来那一吻还有些价值。
想到那一吻,再看看裹在身上的衣服,还这温度……陌桑的心跳不由加速,面一阵火辣辣。
刚想摸一下自己的脸,就听到弥月惊天动地的惊叫声:“不得了,主子的脸又红了。弥生加快速度,赶紧回府让上官公子瞧瞧。”
就在他们火急火燎赶回府时,却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双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的画舫。
因为弥月这么一催促,弥生马上提速,一个不小心就把画舫的速度提到最快档。
现在画舫正以这片大陆上,从没出现过的速度在前进,瞬间秒杀后面无数的战船,看得后面众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前来参加九国大比的,八国战船上的才子们,嘴巴张大得像是含着一个鸡蛋,这还叫画舫吗?分明就是一艘战船好不好。
宫悯站在望江楼上,看着远去的画舫,嘴角几不可见地抽了抽。
难怪这小丫头一直如此自信,原来他们大鸿战船的速度早已经被改造得,能够横行整个风擎大陆。
转眼心里又一沉,陌桑就算再嚣张也是有分寸地嚣张,绝不会在此时故意展示出大鸿战船的实力,莫非是她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急着赶回府才会把画舫速度提到最高。
想到此,宫悯转身往外面走。
陌桑也感觉身后画舫的速度飞快,顿时无语地扶额,事已至此她也不能说什么。
看到就看到吧,反正大鸿的战船,除了速度快得惊人外,还有很多的功能没有展示出来,九国大比上再露一手亮瞎他们的眼睛。
大约半个时辰后。
上官尺素替陌桑把过脉道:“你的身体除了旧伤外,并没有任何问题,而且旧伤也不会导致你眉心刺痛、寒意入骨,还有……脸红。”
目光不自觉地瞟过,陌桑一直裹在身上的,属于男子的衣袍,一眼扫过就觉得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到底是谁的衣服?
他是最清楚陌桑身体状况的人,一边想衣服的事情,一边故作深沉道:“我还是先跟父亲商讨过你的情况后,再决定给你用什么药,或者施针疏通经脉,这几天你就好好地休息,不要再劳心费神,安安静静地养一养,或许症状就会减轻一些。”
陌桑鼻子里嗯了一声,乖乖地躺在床上。
上官尺素收起药箱,对弥月道:“你去点一盘檀香,让桑儿好好睡一觉,别让人再打扰她休息。”
这些天外面发生过不少大事,几乎桩桩件件都跟她扯上关系,再聪明强大的人也需要休息,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孩。
走出玉阁,对前来送他出府的萧遥道:“萧遥公子,郡主的身体并无大碍,麻烦你转告三爷,这些日子尽量让郡主多休息,外面那些跟郡主无关的烦心的事情,该谁管就谁管,别屁大点儿事情都摆到郡主面前。”
萧遥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上官尺素指的是什么事情。
拱手作揖道:“上官兄放心,你的话我一定带给三爷,保管不会再有任何烦心的事情传入桑儿耳中,另外……”
警觉地看看四周,确认无人后,萧遥敛起笑容:“你老实告诉我,桑儿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为什么她总是突然就倒下,而且每次倒下后……”
说到这里时,萧遥的语气有些凝重,顿了顿,压下激动的情绪道:“每次倒下后再醒来时,精神看着是很不错,可是只要认真地观察,就会发现她的身体却会比之前弱一点点。”
虽然是很小很小的一点点,可是每次一点点,总有一天会不会达到她身体的极限。
上官尺素骤然听到这番话不由一愣,淡淡一笑道:“萧兄是关心则乱,其实郡主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我猜是桑儿最近是练功遇到瓶颈期,才显得有些反反复复,所以建议她安安静静地养着,有些事情睡着睡着就一梦而通。”
“你没有骗我?”萧遥仍然不信。
“是你们没有注意,如果有注意的话,就会发现桑儿身上的气韵,越发接近大自然,似乎要返璞归真。”
自从上次她闭关出来后,这种感觉就越来越明显,她的心越来平和,对她的内伤就越有利,或许过不了多久,真的能不药而愈。看上官尺素自信笃定的模样,萧遥也不由相信他说的话,拍拍胸堂道:“放心,小爷我保证在九国大比前,不会有任何烦心的事情传入桑儿耳中。”
上官尺素拍拍萧遥的肩膀:“当然,有你和三爷在,我也放心些。”
以前她实在是太忙了,他看着都心痛,本以她一直孤身一人,面对所有的事情,没想到突然出现一个萧遥,陌三爷随后又回府。
看着有人替她处理不少事情,看着她因为有亲人在身边,脸上越来越多的笑容,他也觉得当初几乎倾尽上官世家医术,把她从鬼门关上抢回来,是值得的。
走出陌府外面的巷子,却意外看到宫家的马车停在外面,面上露出一丝意外,两脚不由自主走过去。
车夫掀起车窗,就看到宫悯正襟坐在里面看书,看到他身上华贵的衣袍时,眼睛不由一亮,顿时明白陌桑身上那件衣服是谁的。
面上掀起一丝浅浅的笑容,大步走上前,拱手道:“宫大人,是在等在下。”
宫悯放下手中的书,欠欠身道:“郡主在赛诗台突然病发,本官担心郡主有什么意外,会影响到六天后的九国大比。”
上官尺素眼眸内闪过一丝神秘的笑容,淡淡道:“郡主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需要多休息,不要再费心劳神,那些不打紧的小事情就不要让郡主听到,更不要让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前面的语气还很客气,后面的语气似乎就不是那么的友善。
宫悯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由抬头顺着上官尺素的目光看去,却看到一个很久没有在公众场合的人,正骑着马缓缓走近,心里冷冷地一笑道:“原来是他来了,难怪上官尺素的语气突然充满敌意。”
------题外话------
奉上原创诗一首,花费了一个早上的时间啊!
到底值不值得?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