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十五日。
尽管老铁发来了好几次正在深入传销并且即将捣毁传销组织,保证很快送回福满满的短信,但是易老板还是辗转反侧,焦躁难安。
一早,躁动不安的易老板一家还是扛不住心里的压力,重新回到了w市。
奇怪的是池停云并没有主动联系他们。
易老板等了好久,终于在午间的时候忍不住打了电话给池停云。
电话是池停云的助手接的,对方很傲娇的说:“抱歉啊,易老板,我们老板现在去山中的寺院苦修去了!”
易老板握着电话很惊讶:“池先生是要去做和尚么,他这是找不回满满丫头,决定遁入空门?哎呀,他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深了!很是让人感动啊!”
他陷入了无边的脑补中,苦情的场景让他说话都哽咽了:“我该早点帮助他们才对!也不至于累得池先生万念俱灭遁入空门。”
池停云的助手对着天翻了个大白眼,很不咸不淡的回复易老板:“池先生每年都会去山中参悟苦禅,跟你那个满满没有什么关系。苦修懂么,跟遁入空门也是两码事,没文化,真可怕!”
易老板被这个傲慢的回答噎住了,对方挂了电话许久,他都回不过神。
“我们,今天再去一次福满满的家里吧!”傍晚的会后,按捺不住的他同自己的儿子商量。
易平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把求来的观音佛像十字架一起给自己挂上了,虽然他觉得唯物主义不可破,但是适当防身也没有什么坏处,对伐!
晚间八点,易老板稳稳地打开了福满满家的门。
两人紧张兮兮蹑手蹑脚的如同小偷一般潜入了福满满的卧室。
此时,月亮从乌云中慢慢升起来,照射在福满满卧室的半壁。易老板和易平站得远远地,看着她床头那副画,一副见鬼的样子。
柳树下空无一人,只有柳树像是被激活了一般,随意地飘动着。
“我……我们,要不要整晚这么对着它?它会不会不开心,把我们也给抓进去?”易平觉得这几天的事情已经完全颠覆了他对生命的认知,也塌方了他一直以来的信念。
易老板更加结结巴巴:“那……那……就随便看看吧,不要太刻意,让它觉得我们在窥视它,别怕别怕,反正我们离得这么远!”
易平更是接了一句:“对对对,不用怕,咱们就当看平板电视了!”
父子两个互相安慰,手握着手,在这种氛围之下,易老板忍不住又打了次池停云的电话,想不到这次却接通了。
池停云那里静悄悄的,却有着回应,听起来像是在一个密封的空间一样。
易老板结结巴巴的告诉池停云:池先生,这里的画,它,它又不一样了呀。
池停云满不在乎的嗯了一声。
易老板继续结结巴巴的:“它,它下面空无一人啊,只有柳树飘啊飘啊……”
池停云静默了一下,问易老板:“它周边有没有光晕?”
易老板定睛看去,画面就犹如个清晰度很高的液晶电视一样,毫无别的光晕,除了灵动的柳树条偶尔飞出画面,其他并无别的问题。
易老板结结巴巴的回答:“哎,它没光晕,除了柳树优秀了点,随风飘逸飞舞,其他都跟平常画纸一样。”
池停云在手机里嗯了一声,吩咐易老板:“你们别守着了,看来它是打定主意不会再露出端倪让任何人进入了。”
易老板和易平两个人顿时长舒一口气。
然而挂掉电话的易老板又紧张起来:“没有可能进出入,那我们的满满怎么办!”其实他的骨子里已经认定福满满被画吸进去了。
然而多年的优秀教育让他对这个想法充满了否定。
屋子里灯火通明,易老板父子坐在福满满家的客厅里,一起陷入了苦恼之中。
………………
这是地处w市和z市交界的地方,一片山林绵延,连高速公路都不曾穿过这块山脊,这块山谷少有现代文明的侵入,蝉儿鸣歌,佐着青山绿水,映衬着满天星光闪烁。
警我寺便坐落在这片净土中,说起来许久以前,警我寺是池家的家寺,供池家人警醒自我,反省过错或者精心修行的地方。
时过境迁,池家将这座古寺也放手出去,只是留了几间幽静的房间随时过来冥思。
今晚池家父子来到警我寺,除了静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池澜看着星空对自己的儿子感慨:“哎,多少年了呀,再也没有看过这样闪烁的星空,城市里的那些灯光,让星星们都不愿意在城里的夜空露出真颜。”
“嗯,你别吟诗了,多看资料!”
池停云头都没有抬,垂着头在窗边认真的看着池家的手册,里面记载着池家历代入画辅助福家封印的事迹。
他之前也入画过,那是他第一次入画,然而能够入画仅仅是因为福满满开了画门却没有闭合,他随之一起进入的。
如今这次福满满进入画中,他无迹可寻,古画他早晨去看过,日常有的画缝竟然像是被可以填补了一样,没有一个漏洞可以进入。他的法器没有入画的能力,眼看十五日要过了,想起自己在祖籍看过的,以灵体入画的事例,他决定来警我寺撞撞运气。
池澜突然指着一本古籍大叫起来:“儿子儿子,这里这里!”他摁在古籍上,力气之大,像是要戳破整本书一样。
池停云拍了拍池澜的肩膀,意思让他放松放松。
这个举动让作为父亲的池澜觉得自己很丢面子,有种做了弟弟的感觉。他于是又改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直接把古籍丢入儿子的怀中了。
其实也不能怪池澜,他和父辈都没有受到过福家的召唤,等到发现福氏夫妇失踪,他们才惊觉福家的传人其实一直拥有着入画的本领,只是在他们旁敲侧击的时候,封闭了而已。换句话说,就是福家再也不想担起封印画画的责任,同时也想池家一并归于普通人行列。
福家的这个举动极大的影响了池家,不被需要的池家连续两代没有传承到来自远古的天赋技能。
然而到了池停云这一辈,抓周的时候,例行放了墨笔,放在了桌子最角落的地方,然而无论在哪个方位,抓了三次,池停云都会爬到墨笔前面,紧紧抓住墨笔。
就像是天生自带天赋一般,他很小时候就很快学会了怎么掌握这支灵犀笔,虽然每次用完都会力竭,等待下一次笔的力量慢慢再充能。
他们这才知道,福家最小的一代福满满掌握了入画本领,来来去去自行入画了好几次了,她没有人指导,也没有吸收过多祖先的传承,全凭着打开结界大门的戒指进入画中,连怎么封印和应对画画世界里瞬息万变的危机都不曾知道。
这样无知无畏的福家传人,正是最为需要池家守护人的守护。
所以池停云这一代,生来就传承了守护人的天赋技能。
池澜羡慕看着自己的儿子在窗口一目十行的看着那段文字。看着自己儿子的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停云,你已经知道怎么做了么?”他也替自己儿子开心。
池停云合上古籍,很认真的对池澜说:“我知道了办法,但是也是很危险的办法,我需要以精神力进入古画中,但是躯体却是留在这里,如果我在画中出了问题,我想这里的我就是一具能够呼吸的尸体了吧!”
池澜立刻表情严肃起来,抓着池停云的手,很是惶恐的建议:“要不咱们就别这么干了,福家的事情也是他们的命数,我们回家吧,顶多逢年过节替他们把古画重新装裱装裱!”
他其实对守护福家人没有多少责任感,最有责任感的大概就是他的父亲,池停云的爷爷了,收到祖辈的熏陶,池停云的爷爷对自己作为守护人的身份十分骄傲,并且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但是他却不一样,既然福家人之前离开得远远的,断了他们两代人的传承,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守护从之前就已经断开了呢?他生了九个女儿,苦苦求子,到了五十岁才生下池停云,如今自己七十多,老池九十多,都是风烛残年,哪有什么精力去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
然而池停云却用肢体语言拒绝了池澜,他拍了拍父亲的手。
“我去试试。”他只是简单的陈述自己的意愿,但是池澜却知道,他这个儿子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十头牛都拽不回来了。
他只能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叮嘱自己的儿子:“好,很好,你是池家的好孩子,责任面前从不退缩。”
池停云看自己父亲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难过的紧,他安抚自己的父亲:“我会回来的,一定!”
池澜忍住了自己想要哭的心,故作轻松的问池停云:“我需要在一边做些什么?”
池停云想了一下:“每幅画的时间轴都是不一样的,有的是与现在时间无异,有的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百年,我现在不知道这幅画的时间轴,但是可以肯定是应该同现在时间相差不大,我过去的时候里,你将我的身体保养起来,输液护理不能少。”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多久,他知道的是给父亲一点事情做,留有希望,他就不会那么无措。
池澜含着泪点头。
“啊,你要保护好她,也要保护好自己!”池澜一遍的看儿子,儿子笃定的表情,让他的心安定不少。
池停云从来不知道自己老父亲这么啰嗦。
为了保护池停云的身体,池澜打了电话,将家庭医院的精英给叫来一波,紧张兮兮的守在屋外。
因为灵体入画需要绝对的聚精会神。所有人都不敢打扰池停云。听说池停云要作为守护人,经历危险的事情,老爷子半夜都要求过来为孙子打气,被九个孙女儿安慰了半晌,终于忍住了黑夜中颠簸的冲动。
所有人都忐忑而焦灼的。
屋内的池停云也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灵犀笔是可以随他进入画中的,他此时将画笔握在手中,盘腿坐在床上,依照古籍的办法,注意力集中在灵犀笔上。
一簇小小淡红色的光芒出现在笔尖,灵犀笔剧烈的抖动起来,带着池停云的手在凌空书写着什么,仔细看来,竟然是同福满满床头的那副画一样的柳树,笔尖不断的描绘,不断的重复笔迹,淡红色的反色画面在空中越来越清晰。
很快那副被笔尖描绘出来的画发出刺眼的红光将池停云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端坐着的池停云突然睁开眼睛,眸子映衬着红光,晶亮亮的,然而很快他的眼眸就失去了光华,又缓缓的合上了眼。
红光和空中的光画也渐渐的失去了踪迹。
屋外的人被屋内强烈刺眼的光惊得都后退了几步,唯独池澜紧张不已的抓着门把手,他真的很想冲进去。
然而他很怕打扰了儿子,会发生什么样的恶果。
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所有的光芒都消失了,屋子里静静的,池澜再也忍不住,轻轻地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山间寺庙的门是木头的,年久变形,推开的时候发出嘎嘎地声音,池澜听着这声音也胆战心惊,别人都不敢进来,他却是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他走到儿子的床前,看见池停云打着坐,腰杆挺直,双眼合紧,右手似乎握着什么停在空中。一切都像是凝固了一样。
他从心底害怕,轻轻地叫了一声:“停云啊~”
然而池停云一动不动的,端坐在那里。他走过去,伸出颤抖的手指,将手指放在池停云的鼻子下面,天知道他有多怕自己的孩子此刻是没有呼吸的。
好在池停云均匀的呼吸声让他很快安定下来心。他在池停云附近到处找灵犀笔,终于肯定停云是带着笔入画了。
在放了心的同时,却又莫名的心再次悬了起来,那画里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凶险,他真的不知道。
他慢慢地将自己儿子的手放了下来。将池停云的身体慢慢放倒,做出个睡眠的姿态,这才开了电灯,打了电话让守在一百米之外的医疗精英们进来替池停云检查身体。
池停云睡在那里,就像是熟睡着,他的睫毛很长,幽暗的灯光将他的下眼睑投射出一片阴影。
平时的池停云,家庭医院的精英们也都看过,然而本人骄傲又面瘫,虽然长得好看,谁也不敢直眼看他,此时熟睡中的池停云,收敛了一份尖锐,多了一份安逸。
一切检查结束后,池澜看向检查的人员。
负责检查的是池家私人医院的院长程院长,很有阅历经验,他褪下白色的手套,很诧异的对池澜提议:“我看池小先生他是太辛苦了,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各项机能都是正常的,只是熟睡了,池先生你不必担心。”
池澜心里有数,只是吩咐主治医生:“你们给他按照深度昏迷的病人对待。”
程院长很诧异:“可是池先生,并不需要这样做呀,我刚刚也说了,池小先生并不是昏迷,只是熟睡了……”
池澜无力的挥了挥手:“对,但是他会睡很久。”他再也没有兴趣说其他的话,坐在床头,替池停云轻轻盖上了被子。
程院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的助理偷偷的劝他:“池先生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他应该不会害自己的儿子的。”
程院长苦笑着点点头,富人的世界他太不懂了,明明熟睡,天一亮可以叫醒,却偏偏严阵以待,像是面对垂危的病人一样。
他只能吩咐所有人把仪器和医疗器械一同搬进来。
然而一个又一个天明后,他终于明白池澜为什么这么要求他了。因为明明没有问题的池停云,一直再未醒来。
他熟睡着,像个睡美男一般,面色安详,呼吸绵长,健康而又让他觉得困惑。
……………………
幽暗的大堂,明晃晃的赤豆元宵。
福满满举起碗儿,将赤豆元宵放到嘴边。
饿了一整天了,她只啃了半个馒头,赤豆元宵的香味让她彻底放下戒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觉得必须喝下这碗赤豆元宵,否则对不起任何人的感觉。
她大口大口吞咽着。
白厌从屋子里瞬移到大堂时,只看见福满满夸张的舔了一圈碗儿。
他气得连冰冷的脸都绷不住了,异常暴躁的骂了一句:浑蛋!
他只赶得上伸手抱住吃得一脸满足后陷入昏睡的福满满。那一脸的赤豆元宵残渣,让一贯洁癖的他,不但没有觉得厌恶,反而忍俊不住嘴角弯了弯。
他伸出袖子来随便擦了擦福满满的嘴角。
然后扭头看那对眼神热烈的过分的老夫妻:“谁让你们动她的?”
老夫妇对视了一眼,逐渐地变了颜色,那古旧的颜色,如同古画褪色一般,从他们的脚踝上扬到头顶。
白厌冷冷哼了一声。
老头儿垂涎三尺的指着桌上的另外一碗赤豆元宵问白厌:“公子,你也可以喝一碗。”
白厌将福满满轻轻放在藤椅子上,尔后挺直了腰,斜睨那碗赤豆元宵。
他冷冷的问:“就一碗赤豆元宵?”
老头儿的脸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劝慰他:“喝一碗吧,补血又养生。”
白厌伸出手来,将碗送到嘴边,一扬脖子全部吞了下去。
“喝了这碗赤豆元宵,那又怎么样?”他冷冷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