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的源头来自于山间的瀑布,水流不缓不急,那小小的孩童就在水中伸手又下沉,连呼救之声都叫不出口。
“救人啊!”郝安康想也不想直接跳进了溪水。
郝安康的游水姿态十分诡异,蹬着蹬着人就沉下去了,福满满原本以为他这样干净利落的掉水,应该游泳不差。
“安康,你这是什么招数,为什么越游越低呀,你是潜水系的么?”福满满半天看那水面直冒的水泡,实在忍不住了。
“仙人,救救我!”郝安康挣扎着冒出头,伸出手狂叫。
这下好,同时有两个人在呼救。
福满满翻了个白眼,将裙摆草草扎了个结,直接跳进了水里。
她从来没有这么英勇过,掐秒一般拽着郝安康朝着幼童有趣,那幼童已经浮沉半天,早就没有力气了,福满满伸手一捞,就抓住了他的小胳膊。
等到把两人拖上岸,福满满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
那小童浮沉那么久,上了岸就活蹦乱跳的,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开始拍自己的身体,查看衣物。
他一抬头看见福满满,突然就笑了起来,伸手作揖:“谢谢救我一命。”
“你还这么小,就不要到溪边玩耍了。水边多危险。”
福满满看了一眼郝安康,他还半死不活的咳嗽着,满脸鼻涕眼泪的很可怜的样子,她想想递了一张纸巾过去,郝安康接过纸头,湿漉漉的水滴在上面一下子就消失了,他突然就惶恐起来,觉得这样的宝物给自己用了未免太可惜,于是偷偷的,慢慢将纸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姐姐我没有来河边玩耍,我只是在溪边照了照自己。觉得自己美得夺目,被自己的美貌迷得头晕目眩,不小心就掉进水里啦。”孩童一脸认真,丝毫没有说谎的样子。
“你们两个人都很好很好,我在这里百年了,还没有见过见义勇为的人,上一次见到的时候已经很久啦,他们也避入山中,不同外界接触啦。”
福满满目瞪口呆,这就是传说中被自己美貌闪瞎眼的孩子么?
“你……活了上百年?”福满满看看眼前圆脸大眼睛的小童,惊讶不已:“你,你是什么?”
小童哦了一声,抖抖身体,幻化成原型,竟然是一只羽毛色泽十分明丽的鸟儿。
它要比山鸡稍微小一点,冠背金黄色,头绿色,胸腹和尾部是赤红色的。
郝安康回了神,指着鸟儿赞叹:“好一只美轮美奂的山鸡。”
鸟儿瞪起圆溜溜的眼睛,掀起翅膀将他甩走数十步:“要不是你今天来救我,我就把你吃掉!”
“我才不是山鸡,我的名字叫赤鷩,是天下最美的鸟儿……你居然将我看作山鸡。”他竟然像是动了真怒一般,飞起来,在空中旋转了几圈。
“姐姐,你要是以后有事,赤鷩可以来帮你。这个傻子就不要带他来见我。”赤鷩旋了几圈,飞向远处。
福满满还有想问它的话,然而追了几步,却已经不见它的踪影。
两人一副湿漉漉的衣服,提着水壶,一路回家,路上有人见着二人,都指指点点离得老远。
福满满一路走,一路看,见着之前那两个恶做剧的小朋友蹲在角落暗戳戳的用石头瞄准郝安康,她突然扭头瞪向两小孩,那两个孩童吓得丢掉了弹弓一路小跑回了家。
“满满仙人,你别怕,她们平时只是做做小恶,也不会轻易伤害别人的。”郝安康其实也看到了,他早已经习惯周遭人对自己的恶行。
福满满不赞同的看他:“有时候,你也该拿出点勇气反抗啊。”
郝安康笑着点点头。
其实吧,孩子作恶,大人们嘴上说一会儿,等到中午那会儿,据说圣兽睡觉的时候,他就会看见门口塞着的膏药或者补偿的铜板。
果然两人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在栅栏下,他跌倒的地方放着一小瓶膏药。
“你们这里真的稀奇古怪的,这么表达方式不累么?”
郝安康用药涂了涂手臂,叹了口气:“做一个十足的坏人,也是很难的。谁不想随心过日子,而不是提心吊胆每天处在这种环境里。”
“这段时间我阻碍了他们的事情,他们集体来针对我,也是正常的。”郝安康放下水壶,烧了一罐子水。
福满满换了一身郝安康母亲的衣服,颜色的淡淡豆绿色的,布料很粗糙,还有着补丁,但是穿着还挺舒服。
“我出门去,讨点米来。”郝安康从柜子里拿出一只豁口的碗。其实哪有人能给他米,有时候,镇上的人会捉弄他,他故意知道,任由对方捉弄提出换换点米,对方会抓一把小碎石头掺杂进去,丢给他。
他也不气恼,拿回来慢慢挑,别人开心了,他也果腹了。
福满满一把拉住了他:“别走,我这里有吃的。”她淅淅沥沥打开塑料包装纸,把方便面和佐料拿了出来。
郝安康看得目不转睛的,看她把面条放进碗里,倒上开水,烹饪佐料,不一会儿,有一种他从未闻过的香味从碗中传出。
他惊喜的赞叹:“仙人,这就是你们吃的东西么?”
福满满好笑,递给他一碗,一边随意的问他:“你们这个国家,到底有多大?”她得找到池停云,如果国家太大,她正愁不知从何找起,舍我还是一副睡死过去的样子。
郝安康放下碗,有些困惑的仰头思考,过了一会儿,他回答福满满:“这么说吧,如果从我这里向四面八方走,绕着走一天一夜,就能回到这里,我生下来就没有离开过,外面什么样,我们这里的人应该都不知道,我们只知道,走到路的尽头,像是有个透明的屏障挡着一般,没有人能够越过去。”
才一天一夜嘛,那就不是大问题呀。
福满满满意的捧起碗儿,开始抛弃一切烦恼进食,她就是懒得想太多的人,随遇而安可能是她最大的优点了。
晚间睡觉的时候,郝安康再三叮嘱福满满把门栓上,他睡在另外一间空屋,福满满扫了一眼,他的床上竟然连被子都没有。
画中世界已经是暮秋,带着点凉气。福满满犹豫很久,关门之前问郝安康:“你不觉得冷么,夜间应该更凉吧。”
郝安康脸一下子就红了,他结结巴巴的摇头:“没,没事,到了夜间,我蜷缩成一团就可以了。你不用担心我,我一直就这么样的。”
他局促不安的让福满满快去睡,再三叮嘱夜间有什么都不要出门。
福满满抱着登山包进了里屋,拴上门闩,这才发现门栓上贴着一张黑色的纸张,上面似乎以金色的描了一些什么,她仔细看了看,总觉得这个图案有些眼熟。
夜色已晚,她翻了翻登山包,包包里面还塞着池停云的东西,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整理袋,颜色是淡淡的蓝色。福满满伸手又缩回来,总觉得私下翻他的东西不好,她把收纳袋放在一边,头枕着登山包。
看来今天是个不眠之夜,福满满充满警惕的想着,窗外风烈,吹过破窗纸,冷而令人心中发毛。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福满满总觉得窗外有人在急促的走来走去,像是焦灼而不安的徘徊。
福满满抬头看了看窗外,那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又躺下,决定无视这急促迷茫的脚步声,她一贯觉得好奇心过于强盛不是一件好事,不如难得糊涂。
她难得纠结,在困顿中一直在担心着:不知道池停云此时怎么样了?
福满满翻来覆去,在担心中睡了过去。
……………………
池停云现在怎么样呢?
他降落的地方稍微有点特殊,在一个山明水秀的山间。
来的时候,他挑了一件最不起眼的袍子穿着,淡淡的米黄色,最近一年续的头发刚刚好接了发以后能用白玉挽起。
本来他以为自己这是最不起眼的打扮。
然而,他降落以后,他还是觉得自己太招摇了。这里的人太穷了太穷了太穷了。他在心里感慨了三遍。
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还有人身上裹着草,仅仅是为了御寒。
一路上山间这个小村庄的人都朝他和善的打招呼。他突然觉得这里画世界有一种令人违和的和谐感。
“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这么高的一个女孩子,穿着跟我颜色差不多的衣服?一笑起来,有点小梨涡……对,在这个地方。”他向一位青年打听。
青年像是恍然大悟,朝他频频点头:“对,你说的那位姑娘呀,早你一个时辰从这里过去了。”
池停云皱了皱眉头,这个福满满一点互助精神都没有,原地等一等会耽误什么?他朝着青年道了谢,一路顺着青年指点的地方走上去。
这里的小石子路是鹅卵石铺就的,可能刚刚下过雨,走在上面,有一点点滑。
池停云背着自己的背篓,弯过去的时候,突然一记闷棍从台阶上面砸来。
他条件反射伸手拽开棍子,连带着持着棍子的青年一起被扯掉了下来。青年很面熟,俨然是下面为他指路的那个。
应该是抄了近路,躲在这里偷袭池停云。
池停云伸手想要去回击,腿突然被抱住了,他低头一看,腿却是被个圆头大眼的可爱孩童抱着,大约三岁左右,牙都未长齐,他一下子心就软了,暗暗卸掉了原本想要踢出腿的劲头。
然而下一刻,他却惊愕的看见孩童朝他笑着熟练松开了手,小短腿跑得飞快的离开他远远的,紧紧靠近了路边的大树干,突然从路边的斜面冲出个中年人,抱着他一路滚了下去。
像是演过无数遍一边,那中年人抱着他朝着台阶的凸出石头滚去。
池停云心中警觉,拍开中年人,险象环生的避开了这块石头,却也被摔得腰背生疼。
“走走走,爹!”之前的青年抱起三岁孩童,不知道从那里钻进去,而那中年人也滚进了路边的树丛中,三人一瞬间失去了踪影。
大约看见池停云的衣服和背篓,青年一家起了歹念,想要从地势上让池停云防不胜防,然而一旦失败了,就如同老鼠一般四处乱窜,消失了踪影。
池停云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冷冷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本和谐一片的建在山体之上的小村里,微笑和善的居民们居然都不见了。各家的门关的紧紧的。
他心中却松了气,反而觉得之前的违和感一扫而空。是了,这里是穷奇所在的世界,世界内的人们怎么会善良和善成这样子。
池停云不由得心中暗暗担心福满满,必须尽快找到福满满,否则她那样缺心眼的性格,在这里世界,不知道会吃多少亏。
他走过山间的阁楼,山间溪流潺潺,绿荫葱葱,带着秋天的微黄色,明明风景秀丽,一派灵气之感,为何这里的破损废弃的屋子却很多。
他寻了一间离得较远的住下,因为天色已经看着暗了下来,这里地势不明,夜间行走实在是不明智的举动。
他的背篓里有睡袋,是防止找不到地方睡觉,给福满满准备的,此时却排上了用场。
破损的屋子很小,里面一目了然,池停云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在尽量隐蔽的床下放了睡袋。
并且他用灵犀笔简单的化了个帐篷一样的屏蔽。
帐篷约莫只能屏蔽不怀好意的人,凉意和微风却是屏蔽不了的,时时会透过破损的屋子穿透性的刮过来。
池停云睡了下来,却是保持着清醒,他只是要片刻的休憩,脑袋里却是想明天怎么才能联系上福满满。
夜间的山村却并不平静,白天里的人们都走了出来。
“过了这个月,下个月初,就是圣兽寻觅祭品的时间了,我们村一共不到百人,外来的人却很少见到,这半年来,大家都陆陆续续的完成了圣兽的圣意,只有李渡家的一家,还没有达到圣兽的圣意。”
李渡家如今只剩下李渡的妻子和他幼小的孩子,而李渡却是在前年出村,购置村中需求物后,失踪了。
抱着幼子的李夫人瑟瑟发抖,她一贯胆小,就是平时起了完成任务的心,也从来力不从心。
让她去欺负外人,她瘦弱又身体虚弱,让她去骗村里人的钱,大家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尔虞我诈多少年了。
她做不来那些恶事,但是又怕被圣兽标记上,脸上愁苦的很。
怀中的孩子往她怀里缩了缩,一副惊恐的样子,
“呐,不要说村里人不关照你,村里来了个外面的人,穿得很精致,头上戴着玉,我估计也值些钱,他背着个竹子的背篓,我闻到里面有肉的香味,应该也有不少好东西。”
李夫人但胆怯怯的问:“那,我需要做什么?”李渡失踪后,她每年都提心吊胆,生怕年中没有做任何令人不愉快的坏事,而被圣兽标记上。
村长露出个猥琐的笑:“李夫人,你只需要去点燃咱们那一角落的屋子,其他的事情,都由我们出面帮你做了。”
这画里的世界,是均衡的,生命也是均衡的,即便是穷奇也是等着新生儿的出生,再吃掉多出来自己不中意的人口。
一般伤害性命的事情,是不被允许,因为怕打破这里的制衡。如果一旦发生了命案,穷奇便选在夜间来偷偷啃掉犯案的人,以一儆百。
所以李夫人又胆怯的问:“万一,万一他出事了怎么办?”
村长很不屑的挥手:“怎么会,我们只是想吓吓他,趁着他慌乱,拿走那些东西而已。”
其实就算出了命案,也是李夫人的错,千错万错也不会记在他们的头上。
“你考虑考虑,待会儿我们就带着你去点一把火,别烧他的那件,咱们从前头几间烧起。”房屋是木质结构,其实点燃以后烧得很快,刚刚村里的壮汉爬上去看过,那风向也是利于这把火的。
李夫人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朝着众人点头:“好,我去。”
纵火伤人这种事情应该够坏了吧,怎么样也不会印记在她的身上了吧。
一行人鬼鬼祟祟,在夜间的小路上穿行。
抬眼看向山间的废气木屋,有淡淡的红色微光从里面透出来。村长眯起眼睛:“这是珠宝的宝器之光。”
众人的血液都沸腾了。
李夫人举着火把,胆战心惊,她从屋子后面绕过去。抖着手将火把丢在了屋子上。
今夜风刮得十分恣意,风向朝着池停云的屋子刮去,不一会儿,就蔓延开来。
李夫人的眸子里都映着火苗,一行泪水从她的眼睛里缓缓流向面颊,她在家的时候,是父亲弟弟帮着她,嫁了人一向是李渡帮着,如今自己来做这些事情,心里真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忍了忍,还是想要张口警示那屋中的年轻人。
她张开了口,却被村中孔武有力的青年捂住了嘴,拖了下去。
“李夫人就知道你心软,唉。带她回去吧。”村长意兴阑珊的看看李夫人,又看看山上半腰的小木屋已然一片火海。
“等烧一会儿,确定人死透了,咱们就扑灭火,进去拿他的宝物。”
“对,拿他的东西,用他的东西,继续诱引出那个他口里的姑娘,一定也是有点财务的。”
一行人在黑暗中,都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