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吴三桂扔下钢刀,恨恨道:“这些狗鞑子,差点要了末将的命。”
他怎么都想不到这奸细居然在京城便混进了吴府,此后一路跟着他到了山海关,其用心之深可见一斑,想来山海关必定不止两名奸细。
“今日逃过一劫,也是你的运气,如果不是你问起陈圆圆,朕也不会想到清凉山。想是陈圆圆在天之灵,感念你心意诚恳,方有此机缘,正好救了你。”赵君虎暗中感叹,也许真是因果报应,分毫不差。
吴三桂对报应之事毫不怀疑,想起陈圆圆心下黯然,跪在地下道:“陛下,末将前日糊涂,还想着与虎谋皮,却不知这鞑子包藏祸心。此今往后,末将愿追随陛下,不把鞑子杀得干干净净誓不罢休。”
赵君虎示意他起来,“吴将军迷途知返,陈圆圆便安心了,她临死前还托朕不要让你做了汉奸,免得你们二人死了还被世人唾骂。”
吴三桂只觉热血直冲脑门,陈圆圆临死前还记得自己?他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后怕,幸好自己没降了鞑子,要不然有何面目去见陈圆圆于九泉之下,又想起那日陈圆圆给自己准备行囊,心中顿生柔情,自己老是让她操心,生前如此,死后也如此。
他低声道:“陛下,不知她还提到末将没有?”
赵君虎想起那日情形,也有些妒忌吴三桂,陈圆圆到死还放心不下这人,“她还说……”
这时张鹏翼急匆匆进来了,看见地上两具尸体吃了一惊,“启奏陛下,大顺军杀到了西罗城下。”
“来了多少人?”吴三桂万万想不到大顺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来了,对付多铎的骑兵便没有把握,更何况加上大顺。万一鞑子和大顺军前后夹击,山海关失守便在今日。
“据探子消息,大约五千骑兵。”
吴三桂有些奇怪李自成怎么只带这么点人,随即想到这支部队可能是先锋,更加忧心忡忡,西罗城可不比东罗城,去年才开始修建,至今尚未完工,防御程度差得远了,急忙道:“陛下,这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如何是好?”
赵君虎听到消息也是一惊,正在沉思,却不理会吴三桂,“带兵将领是谁?”
“据探子说是李岩。”张鹏翼有些诧异,谁带兵都得打啊!
“李岩确定只带了五千人马?”赵君虎眼睛又亮了。
“确定无疑。”
赵君虎忽然一脸轻松,转头对吴三桂道:“你去东罗城,朕去一趟西罗城找李岩谈谈。”
吴三桂只道皇帝轻敌,连忙道:“陛下要去的话,须多带点人马,免得被李岩打个措手不及。”
“朕又不是去打仗,带张鹏翼去就行了,你留神多铎。”赵君虎出了内室。
张鹏翼大惊,皇帝这不是去送死吗?不过他见识过皇帝的厉害,早已心服口服,也不多言,朝吴三桂拱拱手,随皇帝去了。
吴三桂有些惊愕,过了片刻才想起皇帝还没说完陈圆圆的遗言,看来只好等皇帝回来再问。
皇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想来已有破敌之策,这次见到皇帝,竟然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他叫了两名士兵将鞑子的尸体处理掉,走了几步,往怀里一摸,便如五雷轰顶,反应过来,往东罗城疾奔而去。
吴自得拿着令箭,躲在东罗城城门附近的一个角落里,已经逡巡了一阵子。
他依吴三桂之令,拿了令箭,打算和图萨三人去迎接多铎入关,谁知遇见皇帝。
他正好走在后面,被三人挡得严严实实,连忙隐在廊柱一旁,趁图萨等人和皇帝斗得激烈,溜出了总兵府。
图萨三人久久不到,估计已一命呜呼,他垂头丧气,多尔衮许诺的赏赐泡汤了,皇帝又如此痛恨鞑子,辛辛苦苦白跑一趟不说,搞不好还要掉脑袋。
他摸着怀里的令箭,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抓他回去,便动了心思。
多尔衮对自己如此看重,一出手便是十两黄金,还说事成之后另有重赏,如果自己用令箭骗开关门,可就立下了天大的功劳,赏赐还不得翻倍?
自己跟着吴三桂混了多年,才是个小小的随军参谋,勉强养家糊口,就这还是靠着自己与吴三桂八辈子扯不到一起的亲戚关系。
可这么做就是当汉奸,一辈子翻不了身,何况吴三桂对自己这个所谓的亲戚还很照顾,再说万一被守卫识破,通敌卖国的死罪是跑不了了,一时有些犹豫。
城门下的士兵准备离开了,他知道每两个时辰守卫换一次班,这个机会错过了,吴三桂绝不会再给自己两个时辰。
想起即将到手的高官厚禄,他鬼使神差迈出了一步,往城门走去。
也不知为何,这一走,心里便定了,反正此时回头只怕也是个死,索性搏一搏,富贵险中求。
再说吴三桂能与鞑子合作,老子为啥不行?凭啥他成天吃香的喝辣的,老子成天喝西北风?
他再也不去想汉奸的事,离城门越来越近。
两名值守的士兵正等着下一队士兵来接班,认出了吴自得,其中一人笑道:“吴参谋,来这里有什么事?”
吴自得心知此事再无退路,深吸了一口气,拿出令牌,“奉大帅之令,你们即刻开关,迎接清军进来一同对付李自成。”他虽佯装镇定,但作贼心虚,声音中仍有一丝颤抖。
那士兵接过令牌,验证无误,又知道吴三桂的命令一向是吴自得传达,也不怀疑,便要打开关门。
另一名守卫却有些谨慎,拿过令牌,迟疑地看了看吴自得,“刚才郭将军还炮轰鞑子,怎么此刻却要迎接他们?”
吴自得心快跳到嗓子眼了,口干舌燥,强笑道:“郭云龙这厮违抗军令,擅自开炮,大帅已派人捉拿他。”
那人道:“是有此事,刚才他们在城楼上混战,不过王大人亲自过来,喝住双方,和郭将军一起下去了。”
吴自得一惊,他后来离开了总兵府不知道这事,便虚张声势,“大帅之令,你敢不从?贻误了军机,你可担当得起?”
那人见他脸上神色,更是怀疑,拔出了腰刀,“你敢假冒军令?”
旁边一名士兵听见声音走了过来,“这不是吴参谋吗?怎么在这里大呼小叫?”
吴自得浑身直冒冷汗,一时有些语塞。
那守卫道:“这人假传军令,想骗开城门,快拿下此人去见大帅。”
那人往他身后一指,“大帅已经来了。”
“大帅在这里?”那守卫有些惊讶,回头望去,却连个人影也不见,忽觉一痛,一把刀赫然插在他的肚子上,跟着一只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扭断了他的颈骨。
另一名守卫正要呼喊,也被同样的手法结果了性命。
吴自得大惊,“你是什么人?”
那人转动绞盘,“我是摄政王手下鄂哈,快过来帮忙。”
想不到鞑子如此厉害,吴自得踏实了。在两人合力下,东罗城的吊桥缓缓落下。
忽然人声鼎沸,换班的士兵看见同伴的尸体,冲过来大叫道:“拦住他们。”
吴自得有些慌张,“别怕,我掩护你。”鄂哈呵呵一笑,挥舞着钢刀,迎上去一刀砍死一名士兵。
这时城门才开了一半,吴自得顾不上鄂哈,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转动绞盘,生怕一个不慎,便前功尽弃。
绞盘所在的地方与城墙正好形成一个死角,几名士兵想杀吴自得,却屡屡被鄂哈挡住,他凭一柄单刀独自力战十几名士兵,竟毫不退让,反而趁明军不备,砍倒两人。
其余士兵见同伴倒下,更加愤怒,刀枪从四面八方往他身上招呼。
鄂哈不能后退,在原地躲过几下,噗的一声被刀砍中手臂,踉跄一下又冲了上去,动作却没有以前灵活。
又打了几下,他觅得空档,将一名士兵刺了个透心凉,几乎与此同时,一杆长枪也狠狠扎中他的大腿。
鄂哈怒吼一声,一刀将长枪砍断,带着半截枪头勉力厮杀,不到片刻,身上已血迹斑斑。
他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回头看见大门落下大半,狂吼着冲向一名士兵,瞬间连砍三刀。
那名士兵连挡两下,力气不支,第三下钢刀被震脱,眼见第四刀又砍来,本能抱住了头。
周围同伴已及时赶到,在鄂哈身上狠狠砍了几刀,鄂哈一阵抽搐,无力地站在原地,摇摇欲坠,刀也掉了。
那名士兵松了口气,刚准备补刀,谁知鄂哈忽然扑了过去,掐住了他的脖子。
明军大惊,在他身上刺了无数个窟窿,待将两人拉开,那名士兵已气绝身亡,鄂哈脸上犹自带着笑意。
吴自得见鄂哈倒下,扔下绞盘,连滚带爬往城外逃去。
明军也不追赶,几人合力扭动绞盘,城门刚抬起一点。
忽听一阵马蹄声,一彪人马如旋风般冲了进来,为首一人是个彪形大汉,披着身虎皮,拿着根狼牙棒,将一名明军打得脑浆迸裂。十几名明军抵抗了几下,很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