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许震南张口结舌,想找点证据证明自己不是一面之词又无从说起,看上去更像是撒谎被拆穿后的心虚。
一众大臣哪个不是人精,见他支支吾吾,不由心中大疑。
还是这死太监有办法,朱由崧大喜,趁热打铁道:“不错,正是如此。想不到你长得一脸忠厚,竟然学会了骗人,崇祯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眼见大家投来疑惑的目光,许震南急中生智,“小人虽没有信物,但对守备府一清二楚,你可以随便问,如果小人说错一句,任凭你们处置。”
一众人皆明白他的意思,福王住在守备府,守卫之森严,绝非一般人能进得去。如果他不是福王的侍卫,自然不会对守备府情况了如指掌。
朱由崧一愣,不想这人居然能想出破解之策,问肯定是不能问的,一时不知道怎样蒙混过去。
许震南很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洋洋得意道:“问啊,你怎么不问?”
关键时刻,又是卢九德站出来,“大胆狂徒,前几日有人趁夜潜进守备府想行刺陛下,暴露之后逃之夭夭,原来那人是你,这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快说主谋是谁?只要你说出来,咱家保证无人敢动你一根毫毛。”
短短片刻,赵君虎已对卢九德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换一般人遇见这种情况要么搪塞过去,要么矢口否认,不免让人怀疑。而卢九德就高明多了,轻描淡写几句话,非但将许震南熟悉的守备府的原因解释得清清楚楚,还转守为攻,给他扣上一顶刺杀的大帽子。
后面那句话更是点睛之作,有意无意将大家的怀疑引向崇祯。
一石三鸟,不可谓不高明,如果不是对手的话,赵君虎都忍不住要击节赞赏,又暗暗可惜,不知道崇祯做了什么,让这种人才跑到朱由崧那边去了。
被卢九德一吓,许震南的思维果然被成功带偏,极力辩解自己并未行刺福王,把本来的任务——指证福王刺杀崇祯忘得一干二净,赵君虎虽旁观者清,也无可奈何。
一众大臣也被他搞得晕头转向,不知真相到底如何,吵得沸沸扬扬。
一人恍然大悟,“原来崇祯居然早早派人行刺福王,此刻还贼喊捉贼!”
马上遭到另一人反击,“你怕是老糊涂了,崇祯本来就是皇帝,用得着暗杀福王吗?十有八九是福王怕崇祯阻了自己的好事,派人行刺。”
有人附和道:“就是,即便福王即位,也得尊崇祯为太上皇,崇祯杀他做什么,反过来就不好说了。”
又有一人道:“你们才是老糊涂,忘了前朝英宗皇帝发动的夺门之变吗?崇祯正值壮年,更加不会甘心当太上皇,才会先下手为强,杀了福王一了百了。”
一群人争得不可开交,一激动什么话都说出来了,反倒没人关心许震南之言是真是假,好在大家乱成一团,也无人顾得上追究他们的失言之罪。
王承恩与卢九德一同在崇祯身边当过差,见本方落于下风,此刻也跳了出来,“吃里扒外的东西,陛下对你不薄,你怎能忘恩负义?”
“崇祯对你也不薄,可惜你一无是处。”卢九德反唇相讥,目光闪过一丝怒色。
他自问才智过人,一向兢兢业业,却被崇祯打发到凤阳当个建军的闲职,而王承恩资质平平,偏偏能得到崇祯重用,一路高升至司礼秉笔太监,为此一直郁郁,难道就因为王承恩走了狗屎运,恰好被派去服侍年幼的崇祯?他一怒之下才投靠了朱由崧,决意一展所长,他日扬眉吐气。
“孝陵卫听令,崇祯企图行刺朕,实在罪该万死,即刻诛杀,不得有误!”朱由崧又得意了,老实说,他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崇祯,当然混乱之中有些小兵误杀那是在所难免,实在不行以后再安排落水死、暴病死、自缢死之类的把戏掩人耳目,刚好卢九德找了个现成的借口,便省了这么多麻烦。
刚才还在犹豫的孝陵卫此时又有围歼自己的趋势,赵君虎暗暗焦急,忽看见吕一飞目光凌厉盯着自己,眼睛眨都不眨,那孝陵卫头领早已失去知觉,不知是生是死。
赵君虎知道吕一飞的意思,他看着正在极力辩解的许震南,又看见孝陵卫蠢蠢欲动,心知马上就要一发不可收拾,叹了口气,狠下心微微点头。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光闪过,许震南大叫一声,顿时从台阶上滚了下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这突来的变故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赵君虎虽已有预料,仍然心里有些不好过,使出了三十多年来最超常的演技,怒喝道:“朱由崧,你敢杀人灭口?”一个箭步冲下台阶抱住许震南,只见一颗铁蒺藜深深嵌在右胸,人已昏迷过去,所幸还有些气息。
以吕一飞的精明,自然不会用他自己的暗器,这铁蒺藜十有八九是他从那群杀手身上搜出来的,就算仔细查对,也正好坐实了福王行刺一事,绝不会有人查到自己身上去,只是不知道吕一飞是不是故意留情,以他的身手,要许震南的命自然不难。
所有人都惊呆了,福王居然当众杀人灭口,看来行刺崇祯之事必然是福王干的。
一群孝陵卫也傻了眼,愣在原地,看看许震南,又看看朱由崧,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朱由崧呆住了,本能地辩解道:“不是朕干的。”
只是周围一众人谁也不相信他,他看见大家怀疑的目光更加慌乱,脑袋像僵住了一般,硬是想不起别的话,只是机械地重复这一句。
赵君虎怒道:“不是你,还有谁?”放下许震南道:“太医何在?”
平台之上一名大臣躬身道:“微臣太医院院使冯松青见过陛下。”
赵之龙大怒,“反了,你称呼谁做陛下?”正要下令杀人,看见一众大臣冷冷的目光,而徐弘基更是对自己怒目而视,杀人二字便说不下去。
冯松青瞪了他一眼,走下台阶,孝陵卫齐齐让开。
他们名义上属五军都督府管辖,但只听命于皇帝,朱由崧虽完成谒陵,可弄出这场风波,让路便是表示不承认朱由崧了。
赵君虎将许震南交给冯松青照看,怒道:“朱由崧,你还有什么话说?”
当时环境混乱,卢九德一时也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可以肯定绝不是朱由崧的主意,倒不是因为朱由崧不会笨得做出这种蠢事,而是因为他没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但是他也不确定是哪位猪队友下的手。
看见朱由崧向自己示意求援,卢九德也不能坐视不理,勉强辩解道:“此事绝非陛下所为,陛下宅心仁厚怎会公然杀人?”任他聪敏过人,也不会想到是崇祯嫁祸于人。
这话毫无说服力,连他自己也不信,周围的人更不信,赵君虎正要反驳,只听一人道:“你个狗奴才,事到如今还敢狡辩?什么宅心仁厚,朱由崧刚才还当众杀了张大人,如此残暴之人,怎能执掌我大明江山?”朱常淓见大局已定,终于站出来了。
徐弘基怒道:“卢公公不必强词夺理,有人担心事情败露,情急之下杀了人证,不是你们一伙的,还会是谁?”
他二人走下台阶,向皇帝行礼后站到一边。
有他们带头,不少大臣便群起仿效,赵之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亲兵再多,也不敢将他们全部杀了。
平台上的人越来越少,只余下马士英少数几人。
总算完成了绝地反击,赵君虎长吁一口气,手持碎玉剑一步一步往平台走去,“朕今日要诛杀你等乱臣贼子!”此时再也无人阻拦,一众人全部跟在他身后。
吕一飞已将那头领交还给孝陵卫,一众士兵连忙扶住,见头领已昏迷敢怒不敢言,幸好头领还有气,连忙找冯松青照看。
朱由崧大为后悔,早知道就不去抢这该死的皇位,就算窝在船上喝西北风也比命没了强,眼看崇祯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更加发慌,大叫道:“卢九德,你还不快想办法,朕要你何用?”
卢九德心里的痛苦只有自己知道,一生怀才不遇,好不容易换个主子,结果又遇到这种货色,眼见王承恩意气风发,更是心如死灰,长叹一声,闭目等死。
一闭上眼睛,散乱的思绪反而集中了,他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也不理睬朱由崧,苦苦思索。
皇帝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忽然一道亮光突然在脑海中闪过,他睁大眼睛,满脸欣喜,“这人不是崇祯!”
朱由崧本以为卢九德想出什么妙计能力挽狂澜,听见这话,好不容易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只道卢九德已经神志不清了。
一众人哈哈大笑,连反驳都难得反驳,这也难怪,眼前的崇祯相貌身材与他们的印象中的一模一样,毫无差别。
朱常淓嘲笑道:“卢公公以为我等也和你一般老眼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