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刚抓了几个鞑子的奸细,故来晚了,请陛下恕罪。”吕一飞恭恭敬敬,他早已升为制将军,被李自成召回西安后委以重任,负责全西安的防卫,地位仅次于刘宗敏,却毫无张狂之意。
李自成对吕一飞的态度和能力十分满意,“都杀了!你觉得联手之事不妥?”
“此乃崇祯的奸计,大顺打了几次败仗,河南、山东两地降官便趁势作乱,崇祯想必盯上这两块肥肉了,利用我军牵制鞑子,自己独吞了去。”
没有人出声,吕一飞的分析无懈可击。
左懋第暗道可惜,忍不住多看了吕一飞几眼,他万万没想到大顺还有此等人才,一语中的,致使功败垂成。
刘宗敏哈哈大笑,“我早就说过,崇祯没安什么好心。”
“崇祯果真诡计多端,差点上了他的当。”李自成又惊又怒,正值六月,后背却在发凉,崇祯越来越难缠了,大顺像往日一般势如破竹、直捣黄龙是不成了,莫非紫禁城的宝座再也没机会坐?
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玩什么猫抓耗子,倾尽全力早早抓住崇祯杀了,李自成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又想起当日只有吕一飞尽心尽力抓崇祯,对他的倚重又多了一层。
宋献策不放心地问道:“如果崇祯与鞑子结盟该如何是好?”
吕一飞信心十足,“崇祯绝不会如此。”
宋献策奇道:“你这般有把握?”
“他若真想示好,绝不会主动跑去山海关与鞑子血战一场。”吕一飞想起那日青州府他二人在酒楼遇见鞑子,崇祯对鞑子的恨意溢于言表,当然这话不能明说。
众人暗暗称是,李自成讪讪无言,山海关之战成了他的心结,为什么崇祯做的事情,而他却不敢?
宋献策又道:“但此人亲口承认崇祯与鞑子议和,莫非有假?”
“末将猜测,想是崇祯的缓兵之计,山东与河南离南京有些远,明军需要多花费些时日。”
宋献策连连点头,“吕将军高见,宋某自愧不如。”
“军师过奖,”吕一飞做了一个揖,忽对顾君恩道:“此计虽巧妙,以先生之智,应该不难看出,为何佯作不知?”
所有人一起看向顾君恩,牛金星早就眼红吕一飞,又自诩聪明过人,闻言更加不悦。
顾君恩一惊,吕一飞居然怀疑自己,他很快反应过来,哈哈笑道:“多谢吕将军抬举,我已经老了,有些力不从心。”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有些怀疑,如果不是李岩一一告知,自己是否真能看穿?毕竟他很久都没机会一展所长了,要不是因为田见秀的赏识和挽留,他早已归隐山林了。
“那就可惜了。”吕一飞目光灼灼。
顾君恩回敬道:“不可惜,太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
李自成倒是没有怀疑,顾君恩的确早就被自己排除在核心之外,已不复当年风采,只是不爽顾君恩暗讽自己妒贤嫉能。
但此时不便发作,他看了看众人,“就由玉峰挂帅,速速平定山东、河南的叛乱!”按他本意,吕一飞出马最好,不过没有吕一飞在身边,着实有些不踏实。至于刘宗敏,还是继续“冷藏”一阵再说。
田见秀慨然领命,吕一飞却道:“田将军再勇猛也只能先打河南,又耽搁这些天,估计明军两路大军已经到了,河南不是短短几日就能拿下的,山东只怕鞭长莫及。”
“那该如何是好?”李自成想起此节大为焦急,山西的刘芳亮倒是离山东近,但中间隔着河北。
牛金星不像宋献策那般宽厚,趁机道:“吕将军智比诸葛,肯定有办法。”打算看他的笑话。
吕一飞并不争执,沉吟道:“陛下无需担忧,多尔衮绝不会坐视山东被明国吃掉,田将军先尽快征服河南,然后坐山观虎斗,趁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再一举拿下山东,来个将计就计。”
李自成大喜,一扫刚才的烦恼,“妙,实在是妙,鞑子自顾不暇,说不定刘芳亮还可趁机把河北抢回来。”
“陛下高见!”吕一飞不失时机赞美一句。
一众人见他二人一唱一和,均默不作声,嫉恨的有之,比如牛金星和李过;打心眼为大顺高兴的有之,比如宋献策和田见秀。
刘宗敏很欣慰,吕一飞可是自己带出来的,而且没有忘本,对自己很恭顺。
高一功完全不在乎,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只要不连累自己,谁升官都没关系。
顾君恩暗暗苦笑,怎么李自成对自己和李岩不太对付,独独偏爱吕一飞?
魏藻德也羡慕得紧,灵机一动,“吕将军,与其坐山观虎斗,倒不如与大清结盟,岂不是妙上加妙?”
不少人暗暗点头,吕一飞脸色一沉,怒视魏藻德,“住口,我堂堂华夏男子,岂能与鞑子为伍?”
魏藻德吓得一哆嗦,李自成也道:“一飞所言及是,以后谁再敢提与鞑子联手,杀无赦!”
吕一飞想起那日崇祯之言,又道:“末将以为,鞑子如今已成为最大威胁,我大顺虽不与明国联手,但也不宜斗得你死我活,免得让鞑子捡了便宜。”
别人说这话李自成必定怀疑对方的忠诚,此刻却频频点头,大顺诸臣也颇为赞同,就算刘宗敏、牛金星等人对崇祯恨得咬牙切齿,也知道保存实力乃是王道。
魏藻德忽然瞥见神色惨淡的左懋第,一改惊恐之色,得意洋洋道:“此人妄图欺骗陛下,不杀他天理难容。”
李自成想起差点被左懋第愚弄,恨意难消,命侍卫拖出殿外斩首。
眼看两名侍卫上前抓住左懋第,田见秀大惊,他是个重信义的人,这下如何对得起李岩?
顾君恩知道田见秀心意,顾不上吕一飞怀疑自己,抢先道:“且慢!此人巧言令色,想必是崇祯的亲信,不如用他交换李岩。”
吕一飞没有说话,紧紧盯着顾君恩,似乎在判断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李自成一拍大腿,“对啊,朕怎么就没想到?”
吕一飞不疾不徐,“此人能比得上李岩?莫非顾先生另有所图?”
顾君恩被吕一飞看得有些心虚,他毕竟才思敏捷,毫不退让,“在下不说话也错,说话也错,莫非吕将军非要和我们这些老家伙过不去?”轻轻巧巧一句话,将两人矛盾上升到新人旧人之争。
他脸上忽然浮出奇怪的笑意,“我劝你不要咄咄逼人,免得后悔。”
吕一飞焉能不知顾君恩的险恶用心,正想驳斥,忽听左懋第怒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一头撞向柱子。
一众人齐声惊呼,吕一飞站得较远,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忽然一人冲出,与左懋第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却是一言不发的高一功。
左懋第还想再试,吕一飞一只手已经搭在他肩膀上,顿觉浑身无力,瘫软在地。
在一众人看来,顾君恩所言并非无稽之谈,此人如无足轻重,也不会主动求死。
田见秀佯怒道:“你都看见了?顾先生和陛下一起打天下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敢怀疑顾先生的忠心?”
吕一飞也有些疑惑,看见不少人目露敌意,不敢再纠缠,赔礼道:“末将只是随口一问,并非怀疑顾先生,请两位莫要见怪。”又对李自成道:“末将先将此人关入天牢,正好打探崇祯近来的举动。”
李自成点头同意,他看得兴致盎然,属下相互闹点矛盾他才能睡安稳。
两名侍卫带下左懋第后,这廷议差不多就要散了,宋献策忽道:“陛下,魏大人之言提醒了微臣,张献忠在四川动静很大,我军可与他结盟,也好有个照应。”
李自成不置可否,他和张献忠隔阂很深,想冰释前嫌可没那么简单。
“一派胡言,张献忠乃是乱臣贼子,陛下岂可与这种人混在一起?”牛金星十分注意正统地位,虽然曾在一个锅里混饭吃,他潜意识已将自己当成了朝廷。
宋献策急道:“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
吕一飞眼睛一转,“结盟之事有百利无一害,不妨派个使者先试一试张献忠的态度。”
牛金星冷哼一声,“你说得容易,张献忠毫无诚信,连使者都杀,去了便是送死。”忽然意识到不妥,这分明是骂李自成,赶紧闭口不言。
殿上气氛有些尴尬,吕一飞咳嗽一声道:“顾先生与张献忠是老熟人了,如果顾先生出马,必定马到功成。”
田见秀急了,“你这不是要顾先生去送死吗?”又道:“陛下,张献忠杀人如麻,此事须从长计议。”
吕一飞随即道:“陛下,结盟事关大顺的前途,须尽快决定。”
想起顾君恩对自己不冷不热,李自成暗喜,装作为难的样子,“要不顾先生就去一趟?”
吕一飞道:“顾先生一片忠心,想必不会推辞。”
顾君恩瞥见宋献策一脸内疚,对吕一飞微笑道:“话都被你说了,我不去也不行了。”
“今日出发,朕静候佳音。”李自成满面笑容。
退朝后,田见秀怒气冲冲,要找吕一飞给个说法。
“救李侔要紧。”顾君恩一句话让他冷静下来,两人匆忙回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