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吕府内满地的尸体,吕一飞脸色愈加严峻,稍微扫视几眼便直奔内室。
内室空空如也,他一改往日的镇静,踹翻屏风,搜遍隐蔽之处仍一无所获,也顾不上刘宗敏,拔腿便往外走。
“虹儿!”吕一飞四处大喊,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忽听有人道:“吕大哥。”
一名女子从柴房内奔出,扑进他怀里,泪光盈盈,身边还有个丫鬟。
“你没事?”吕一飞喜出望外,紧紧把她抱住,心脏狂跳。
“小妹没事。”那女子模样甚是温柔,带着几分羞涩,小鸟依人状倚在吕一飞怀里。
刘宗敏觉得这女子有些眼熟,细看之下,原是骆养性的女儿,当日还是自己赏给吕一飞的。
眼见这女子花容月貌,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有些懊恼,只怪当时出手太大方,应该留着自己享用的,又想起刚才那名窈窕女子没有得手,更觉可惜。
吕一飞询问虹儿事发经过,不过没什么收获。
原来她恰巧在柴房附近,一听见动静,便和丫鬟躲了进去,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则一无所知。
吕一飞温柔地抚平虹儿散乱的发髻,吩咐丫鬟扶她进了内室,重新恢复到往日的冷峻,“还请权将军下令,让大伙找个活口问话。”
刘宗敏挥了挥手,士兵四散开来,寻了一阵却没看见一个活人,包括下人在内,吕府的侍卫和黑衣人全部阵亡。
吕一飞暗暗咂舌,想不到战斗这般惨烈。
更让他惊讶的是,自己所选的护卫俱是精兵强将,但这群黑衣人以少敌多,丝毫不落下风,其战斗力之强,真是闻所未闻,这群不速之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里有人。”一名士兵在假山附近大喊。
吕一飞急忙奔了过去,原来是苏金城悠悠醒转。
他心念一转,打发士兵去找刘宗敏,扶起苏金城,“发生了什么事?”
苏金城浑身是血,神志还是清醒,断断续续道:“有群……黑衣人闯进来,想带走薛公子,属下……和弟兄们拼死抵抗,还是挡不住他们,请将军责罚。”
吕一飞治军极严,薛小虎又和他关系非同寻常,眼下不知所踪,自己身负护卫之责,自然难逃干系。
“好好歇着!”吕一飞言辞温和,并未发作。
他一向很懂得如何驾驭下属,苏金城遍体鳞伤,已拼尽全力,再责怪难免让人心寒,何况薛小虎暂时平安。
苏金城连声称谢,随后赶来的刘宗敏叫道:“这些是什么人?”
苏金城道:“他们一进来就动手,末将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刘宗敏无计可施,一脚踢飞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又重重踩在另一具尸体后背。
那尸体忽然发出微弱的呻吟,刘宗敏吓了一跳,将那人翻过来,摇晃了两下。
谁知那人又没了反应,刘宗敏火冒三丈,一巴掌扇在那人脸上,大骂道:“装死?也不看看什么地方?”
“将军息怒。”吕一飞略一沉吟,将黑衣人的头按进了水池。
那人顷刻有了动静,吕一飞拎他出来,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你就是吕一飞?果然有两下。”那人浑身被血水淋湿,狼狈不堪,神态却颇为高傲。
吕一飞暗暗称奇,抽出钢刀架在他脖子上,一字一顿道:“你是谁?”
那人看了一眼刀锋,傲然道:“你老子叫艾能奇。”
吕一飞失声道:“你就是张献忠四大义子之一的艾能奇?”
刘宗敏也吃了一惊,艾能奇按住腰腹的伤口,冷笑道:“知道就好,赶快给老子治伤,老子要是死了,义父一定会杀你们全家。”
话音未落,已经挨了一巴掌,刘宗敏怒道:“你还反了天,莫说你这小王八蛋,就是张献忠见了老子,也得客客气气。”
艾能奇反应也不慢,一口血水吐在刘宗敏脸上,傲然道:“你算老几?”
刘宗敏暴跳如雷,一巴掌扇得艾能奇身子一歪,脖颈正好撞上刀锋,顿时血如泉涌,呼吸急促。
吕一飞连忙收刀,按住艾能奇的伤口,追问道:“张献忠和我无冤无仇,何以偏偏找上我?”
“你就是……就是逃到天边,也逃不出义父……”艾能奇疯狂大笑,不一会便气绝身亡。
“死了?”刘宗敏踹了艾能奇两脚,漫不经心道:“你怎么惹上张献忠?”
吕一飞迅速理出头绪,“是顾君恩。”
“他投了张献忠,回头来找你的晦气,”刘宗敏恍然大悟,又嘲笑道:“他是不是昏了头,明知你府上守卫森严,还带这么点人?”
吕一飞不答,他很快发现这是个阴谋。
顾君恩大约已经猜到自己和薛小虎的关系,不知怎的,说动艾能奇出马,来个先下手为强。
以顾君恩的聪明,绝不是昏了头,恰恰是有意为之,借张献忠的刀一用。
万一艾能奇碰巧成了也没关系,抓到薛小虎一样可以胁迫自己。
吕一飞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实在高明之极,无论成败与否,顾君恩都占据了优势,而且轻轻松松置身事外。
他素来机智沉稳,想起艾能奇临死前疯狂的笑声,也不免心有余悸。
义子一死,张献忠绝不会善罢甘休,也许他能逃,可他在乎的人能逃得掉吗?
刘宗敏丝毫没想到此节,喜滋滋道:“走,陪本帅去禀报陛下,就说他的顾先生回不来了。”
他见吕一飞面色有异,又安慰道:“放心,有本帅在,不用怕什么张献忠、李献忠。”
“多谢权将军!”吕一飞回过神,有意无意摸了摸手臂上的伤口,“只是今日走了李侔,恐怕陛下责罚。”
“正好把这事推到顾君恩头上。”刘宗敏视而不见,一把揽住吕一飞往外走。
吕一飞没忘了吩咐士兵照顾好苏金城,恭维道:“幸好有权将军在,要不然末将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觉得自己太多心,早知如此容易蒙混过关,就不用白白划自己一刀了。
也许他不是想不到,只是牵扯到薛小虎,心就乱了……
秦淮河畔,阮大铖浑身酒气,踉踉跄跄和几名官员告别。
这几天他从无人问津一跃成为大家争相巴结的红人,请他喝酒的人数都数不过来。
那几名官员执意要送阮大铖回府,言辞十分恳切。
真是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阮大铖暗暗感叹,抑制住厌恶之情,含笑拒绝了他们。他说了一晚上客套话,真的有些累了,只想静静。
夜色很好,星光很亮,街上没什么人,偶然能听见打更的声音。
走了几步,他隐约听见身后有衣袂飘动的声音,连忙回头张望。
除了两名仆人跟在身后,街上连个人影都不见。
不远处有队巡逻的锦衣卫一晃而过,阮大铖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
皇帝把南京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一片极为繁华,酒楼、商铺一应俱全,谁会蠢到在这里闹事?
果然,走完这一片都很太平,前面不远处便是自己的新家。
他已从马士英家中搬出来了,皇帝赐给他一所大宅子,以前是朱由崧名下,地段极好,就在锦衣卫镇抚司附近。
也因为如此,这一带反而有些冷清,没什么人气。
不过他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这么一想,寂静无人的街道显得有些阴森,幸好两名仆人一直跟在身后。
他有些害怕,加快脚步,大声唱戏给自己壮胆,“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唱了几句,身后传来响动,阮大铖急忙回头,只见两名仆人倒在地上。
他吓得酒也醒了,转头就跑,没跑出两步便看到一名黑衣人挡在前面,手上的长剑闪着寒光,离自己的咽喉近在咫尺。
阮大铖很肯定,那柄剑会在自己呼救之前刺穿咽喉。
他战战兢兢道:“你是什么人?”
“摄政王下令杀了你。”黑衣人的声音毫无感情。
“其实这是个误会,奴才一直心系大清。”阮大铖很快猜出此人的来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花言巧语!”那人略一迟疑,一剑刺去。
阮大铖忽地一扬手,洒出一把灰尘,趁那人闭眼瞬间,弓着身子拼命往前跑,救命的声音划破天际。
他此刻无比想念锦衣卫,奈何喊了半天一个人影也不见,忽觉背上吃痛,重重挨了一脚,摔了个大马趴。
“不要……”阮大铖还没起身,看见剑锋已刺了过来,吓得闭上了双眼。
只听铛铛几声,剑锋并未落下,阮大铖睁开眼睛,看见林睿和两名锦衣卫,那名黑衣人不知所踪。
“人呢?”阮大铖惊魂未定,紧紧抓住林睿。
林睿没好气地答道:“跑了!”
“你怎么来了?”劫后余生的阮大铖有些好奇,锦衣卫镇抚司离这里有点路程,不至于来得这么快。
“末将听见有人唱戏,便出来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这里大声喧哗,没想到正好碰见了大人。”林睿指挥锦衣卫扶起阮大铖。
阮大铖腿有些发软,后怕之余,不免狠狠感谢诸葛亮一番。
牵涉刺杀朝廷命官,又是刚刚加官进爵的功臣,林睿不敢怠慢,连夜携阮大铖入宫禀报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