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晚时分,赵君虎果然带着李正阳和小安子如约而至。
花满楼多了不少人,都是项壁特意请来的商贾豪绅,他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也认得不少人。
楼下十分热闹,水云仙的声音依然很动听,也许因为说得太多,嗓音有些嘶哑,透着些许疲惫,不如以往那般欢快。
赵君虎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表示出特别的兴趣,连问也没问一句。
项壁看着楼下,多少有些失望,看来白忙活一天,拍卖真的要结束了。
皇帝不说话,自然无人敢出声,包厢内十分安静,只有邓老板时不时端茶倒水的声音。
他忙进忙出,小心服侍,乐此不疲。
赵君虎忽道:“你喜欢这水云仙?”
项壁猝不及防,脸一红,期期艾艾道:“小人与她有些投缘,一见如故。”
他含糊回过,免得皇帝有微词,毕竟是下九流的戏子,身份低微。
赵君虎不置可否,项壁忽然见李正阳面容惨白,浑身抽搐,连忙扶住他,“陛下,李大人怎么了?”
赵君虎勃然变色,“茶中有毒?”
邓老板一怔,眨了眨眼睛,“小人以性命担保,茶水是上好的龙井,绝对不可能有毒。”说罢拿起茶壶,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以示清白。
“不是,”李正阳摇摇手,“末将以前受过内伤,留下了病根,不知怎的偏偏这时发作,歇一会就没事了。”
赵君虎道:“你们找个清净的地让他歇歇。”
“包在小人身上!”邓老板十分殷勤,和项壁一左一右扶着李正阳出去了。
楼下的拍卖逐渐到了高潮,众人为一把西洋剑争抢得十分激烈,小安子正看得入神,听见邓掌柜敲门,“陛下,小人有要事禀报!”
看见皇帝点头,小安子开了门,仔细搜了一遍身体,确定没有利器,方才让邓掌柜进来。
赵君虎奇道:“什么要事?项公子呢?”
邓老板弯着腰,一脸慌张,“不好了,小人听说今晚有人要行刺陛下。”
赵君虎惊道:“什么?刺客是什么人,居然这般大胆?”
邓老板呵呵一笑,“刺客就是……老子!”
他一拳打倒小安子,闪电般从桌子下面抽出一把刀,抢上一步,劈向赵君虎。
虽事发突然,赵君虎却反应神速,似乎早有准备,飞起一脚踢翻桌子。
邓老板有些意外,拔出嵌在桌面的钢刀,又待扑上来。
小安子满脸鲜血,摇摇晃晃挡在皇帝面前,大叫道:“逆贼还不快快受死?”
邓老板凶相一露,刀还没劈下,忽然一道光芒闪过,不偏不倚钉在他手上,钢刀掉落。
紧接着李正阳如鬼魅一般闯进了包厢,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邓老板不敢硬接,闪身躲开,捂着受伤的右手,恶狠狠道:“你来得倒挺快!”
李正阳不答,扬刀出鞘,只是神情有些不自然,显然在极力抑制痛苦,身体微微发抖。
小安子暗暗叫苦,连忙捡起刀,打算死马当活马医。
赵君虎笑道:“安统领,别来无恙。”
邓老板一愣,跟着也笑,“不错,老子就是安统领。”
两人似乎都觉得对方在说一件十分好笑的事情,连脸上神情也几乎一致,如同猫要吃掉耗子一般,残忍中带着几分嘲弄。
赵君虎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应该怎么做?”
“你高兴得太早了!”邓老板吹了下口哨,只听砰砰数声,十几条人影从楼下跃起,破窗而入。
“这就是你所有的家当?”赵君虎还在笑。
邓老板忽然发现李正阳脸上的痛苦不见了,身体比山峰还稳。
他心里一沉,正待发出攻击的指令,只听哗啦一声,屋顶开了一个大口子,砖石倾泻而下,易海峰和一群虎贲卫显出身影,手上的弓箭作势待发,密密麻麻的箭头上微微透着寒光。
果然是个圈套!
邓老板再懊悔已是不及,心一横,决定赌一赌,杀了崇祯便是胜利。
“杀!”他暴喝一声,顺手捡起一张椅子扔向屋顶。
十几人训练有素,一起杀向赵君虎,可惜虎贲卫没受到太多干扰,一阵箭雨将刺客射成了刺猬。
有两人忍痛冲出,被李正阳候个正着,一刀砍倒。
邓掌柜也中了几支乱箭,痛得叫了几声,李正阳很快扑过去,捏住他的嘴巴,检查一番才放开手,交给虎贲卫严密看管。
此举看上去有些多余,邓掌柜伤的虽然不是要害地方,但基本失去了反抗能力。
只因有陈铭扬的前车之鉴,赵君虎尽管大获全胜,仍不敢掉以轻心,免得让他有自杀的机会。
此时楼下已大乱,一众买家慌乱不已,拍到物品的连忙藏好宝贝,生怕一不小心弄坏了。
混在人群中的几名刺客见大势已去,便想趁乱溜走,早有虎贲卫从四面八方冲进戏院,截住了他们。
徐文爵神情威严地喊道:“闲杂人等全部回位,违者立斩!”
众人吓得面无人色,老老实实坐回原位,看着被杀或者被擒。
待戏院安定下来,虎贲卫便按图索骥,对戏班的成员进行抓捕。
项壁已大致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有些发懵,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居然进了刺客的老窝,还搞起了拍卖。
”公子,救我!”戏台上的水云仙花容失色,被两名虎贲卫逼得步步后退。
项壁一惊,一个箭步跃上戏台拦住他们,赔笑道:“小人以性命担保,她绝不是奸细。”
两名虎贲卫不管三七二十一,将项壁、水云仙等人捆得结结实实,连同被擒的刺客径直带上楼向皇帝复命。
“原来刺客是你!”项壁进了包厢,怒视邓掌柜。
邓掌柜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赵君虎挥挥手,“放了项公子!”
易海峰正指挥虎贲卫处理尸体,连忙道:“陛下,项壁来了花满楼这么久,要说他完全不知情,恐怕难以让人相信。”
项壁忙道:“小人的确不知情,请陛下明察。”
“放了吧!”赵君虎道:“项公子真要杀朕,早就动手了,何必等到今日?”
两名虎贲卫给项壁松绑,项壁连声称谢,想给水云仙求情又有些犹豫,邓掌柜既然是主谋,水云仙身为他的师妹,说不定难逃干系。
水云仙等被抓的七名戏班成员受了他的启发,也大声喊冤枉。
“不知这些人犯如何处置?”易海峰犯了难,他只负责守卫,并不擅长这些。
“这些都是你的同党?”赵君虎有些迟疑,动手之时他们正在后台或者招呼客人,是不是刺客无法确定。
邓掌柜指着水云仙,“我说是,陛下会信吗?”
水云仙一脸愤恨,赵君虎无奈下令全部带回诏狱,看着邓掌柜道:“你放心,诏狱有的刑罚会在你身上全部过一遍,不怕你不说实话。”
诏狱的名头太大,邓掌柜似乎吓坏了,一扫嚣张气焰,盯着水云仙等人愣愣发呆。
项壁放了心,只要水云仙还活着,事情就有搞清楚的一天。如果水云仙真是鞑子的奸细,他也只有忍痛割爱。
几名虎贲卫带了邓掌柜,与其余人排成一列,打算押他们下楼。
邓掌柜忽道:“我自问小心谨慎,不知为何被陛下看破?”
赵君虎不打算和他磨蹭,邓掌柜又道:“陛下告诉我真相,我告诉陛下哪些人是同党,收买过哪些官员,如何?”
赵君虎淡淡道:“鞑子毫无诚信,你的话朕怎么敢相信?再说你总会招的,何必浪费功夫?”
邓掌柜笑道:“话虽如此,只是我受伤甚重,陛下就算拷打我也得等伤势好一些,万一有些人趁机抽个空子跑了,陛下岂不是悔之晚矣?”
“好,朕就成全你!”赵君虎觉得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妨一试,反正自己并不吃亏。
“陛下爽快,我先送上见面礼,以表诚意!”邓掌柜抚掌大笑,“总兵陈洪范已与摄政王暗中约定作为内应。”
众人皆是一惊,陈洪范身为总兵,又是首辅马士英的人,可谓位高权重。
赵君虎微微一笑,“朕也不妨告诉你,你们的摄政王其实早就被朕收买了。”
邓掌柜会意,又道:“我知道陛下不信,但他已和盘托出南京的城防。”随后娓娓道来,何处驻守多少士兵,士兵的装备如何,将领分别是谁,简直如数家珍。
赵君虎听得暗暗心惊,对南京能了解到这种程度,绝不是一般人,陈洪范的确有问题。
他当即截住邓掌柜,决定履行承诺,就算虎贲卫靠得住,他也不想这些机密信息被太多人知道。
“你的确小心谨慎,一直藏在朕的眼皮底下安然无恙,不过你犯了一个错误。”
“哦?”邓掌柜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之前李岩从你的信使身上搜出一封密信,上面有淡淡的香味,昨日你刻意表现得很殷勤,走路带风,身上隐约也有种香味,和密信上的一模一样。”
邓掌柜点头道:“陛下果然心细如发,只是这种香味很普通,陛下何以偏偏断定花满楼与密信有关?”
易海峰等人暗暗觉得邓掌柜言之有理,等着皇帝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