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连成一线,四角翘起如飞鸟般的宫檐跃跃欲翔,极目远望,金碧辉煌的龙泉殿坐落在皇宫轴心处,尽显大气。
殿内金色楠木刻着五爪金龙,伫立四方,瑞祥金兽处檀香微微袅起,苏梓看向一旁的穆晓,见他不以为然的靠在柱上,仿佛对这里已经熟络了的模样。
苏梓抿起唇,他挺直了背,看向殿门处,一直以来,历来的状元郎有面圣的机会,却未料到皇上会召见自己,出神时,忽闻一道尖声响起......
“皇上驾到!”
苏梓闻声猛然跪地,双手伏地,匍匐在地上,一旁的穆晓见他模样,轻笑了声,随之双膝跪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们道。
吏少暮抬脚入殿,诸多宫女们尾随着吏少暮,两行金琵琶叶高举在他身后,阮末离敛下眸走在他身旁,见穆晓盯着自己,她瞥了他一眼,后转过了头。
这男子是右将的侄子,年少时皇城们的诸多小姐和公子王孙都曾聚在一起玩耍过,那时她们之间十分熟稔。
吏少暮扫了扫地上的他们,走向金纹雕花龙椅,转身拂袖道:“爱卿平身。”
“谢皇上。”
“想不到穆少将还能文会武,夺了个榜眼。”吏少暮看向穆晓,笑道。
“喜爱诗文罢了,为皇上分忧才是臣应该做的。”穆晓眨了眨眼,朝吏少暮抱拳道。
“喔?”吏少暮挑了挑眉,思忖道:“如此你便去往商丘任命罢。”
穆晓看向吏少暮,嘴角含笑道:“谢陛下隆恩。”他朝吏少暮躬腰拜了拜,说:“臣便先行告退了。”
吏少暮点头默认,苏梓目送着穆晓远去,拳头微微握紧,寒门苦读数十年,若是同穆晓一般离开京师,他又怎能光耀门楣。
穆晓是贵族子弟,再不济也有世袭位承继,自己无依无靠,这圣贤书读了不就是想要有个锦绣前程的吗,苏梓眼中闪过不甘。
踏出御书房,柳青呼了口气,这皇帝年龄虽小,气场却了得,面见圣上,不觉背微凉......
“公子,我好崇拜你!”一道女声响起,柳青怔了一下,回过头,见蝶衣从台阶上立起,背上挎着他的书箱,一双眼眸亮闪闪的看着他,仿佛他是神袛一般。
柳青无奈的笑了笑,接过书箱,摸挲着腰间金色令牌,父亲考了一世也没中举,如今自己中举,总算了了父亲一生的心愿。
身后的小厮朝他弯腰道:“大人请随奴才来。”
“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啊?”蝶衣小步跟随在柳青身后,小声道。
柳青看了她一眼,道:“自是回皇上御赐的状元府。”现在他能接父母入京了......
行过抄手走廊,见不远处竹林青青,积雪散落在竹叶之间,细听隐有流水潺潺,冲击细石而发出的淙淙声响,柳青不觉心境清朗,开口道:“这是何人宫殿,坐落于竹林间?”
小厮低了低头道:“回大人的话,这是太皇太后的寝宫,太晨宫。”
“啪”的一声,叶上白雪忽然掉落,柳青笑了笑,倒是个诗情画意之人。
忽见一抹红色身影自眼前走过,这女子目不斜视,没有看向行廊中的他们,她提着庐山云雾茶叶,三千墨发高束头顶,秀眉高挺,步履生风。
清风拂动,白色丝帕从女子袖中落下,柳青连忙上前拾起。
“姑娘.......”柳青欲唤那女子,才开口,她便步入了竹林,直直走向太晨宫.......
“公子.......”蝶衣小步上前,见柳青将丝帕收入袖中,她黯了黯眸。
“刚才那是.......”柳青问小厮道。
“那是御林军大统领。”小厮看向柳青,又道:“大人若要归还原物,怕是一时半会她也不会出来,耽误出宫时辰便不好了。”
柳青看了看太晨宫,微微皱起眉。
小厮朝他躬了躬要腰,道:“不如大人择日进宫,到侍卫营便能寻到大统领。”
柳青思忖道:“如此也好。”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忆起方才帕上的诗句,柳青轻笑了声,这扭扭歪歪的刺绣,竟是女子绣出的......
“雪依姑娘,快请进吧,娘娘都念你好久了。”未经叫唤,嬷嬷便一脸慈笑的拉着江雪依,笑着说。
“多谢燕嬷嬷,是雪依来晚了。”江雪依步入太晨宫道。
“不碍事不碍事。”燕嬷嬷道。
“原来是雪依来了。”娵函走下台阶,见江雪依便要跪地,她笑道:“不用行礼了。也就你常常来看看我这老太婆。”
江雪依抬头,扶着娵函的手说:“太皇太后还不老,您会长命百岁的。”
扶娵函慢慢坐在殿外竹椅上,见娵函恍惚的看着外边的竹林,悠悠道:“太上皇逝去近六十年了,他为哀家种的竹林还像当年一样常青......”
她捻起地上的枯叶,声音似清风一般缥缈道:“这三年,少暮也长大了,不像当年抗拒皇帝这个身份。”
说着,娵函自己又笑了笑,道:“这孩子和太上皇一般,喜欢种些小花样,他将未央宫种满兰花......”她顿了顿,摸了摸指尖的指甲套,看向江雪依,莫名其妙说:“阮家那嫡女如今十三了吧。”
江雪依颔首道:“回太皇太后的话,阮家小姐芳华十三,再过两年便及笄了。”
娵函目光闪了闪,忽而笑看着江雪依说:“你今年都满十八了,皇城可有看得上的公子,哀家替你做主。”
江雪依耳尖红了红,她硬声道:“雪依还未想过此事。”
娵函淡淡一笑,她慢慢站起,转身回殿道:“哀家给你的任务你可有完成了?”
江雪依一愣,才发觉袖内空空,想必是不经意间掉了,她抱拳道:“雪依无能,未能完成。”
娵函拍了拍她的肩,道:“女红你还是要学些,将来嫁人用得着的。”
江雪依低了低头,嫁人......这似乎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太皇太后,微臣改日再探望。”江雪依想着去寻丝帕,她道。
娵函点了点头,她摸了摸指甲套,慢慢的闭上了眼。
江雪依将庐山云雾茶叶放在燕嬷嬷手中,小声道:“日煎一副,虽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但有益太皇太后的身体。”说着,她便放轻手脚,离开了太晨宫。
“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空荡的殿中传来燕嬷嬷的声音......
龙泉殿
吏少暮踱了踱步,脚步声在殿中一声一声响起,仿佛踩在苏梓心头一般。
“你即中举探花,便留在朝中效力,官从五品,孤见你不是平庸之辈,知道你不是随波逐流之人。”吏少暮眸光暗沉,看着苏梓道。
“臣定不负陛下信赖!”苏梓双膝跪地,高举双手说。
“退下吧。”吏少暮背过手道。
“诺。”苏梓慢慢起身,穆晓家大业大,还有个手握兵权的叔叔,皇帝削他权势在必然,默默后退几步,苏梓转身离开。
“你觉得孤变了吧。”阮末离正欲请辞,忽闻吏少暮道。
“陛下是皇帝,身不由己难免变化。”阮末离颔首道。
“走,孤带你去个地方。”吏少暮似想起了什么,他种下的兰花貌似已尽数开了。
转身走下台阶,欲握她手,却见阮末离双手并起,轻声道:“诺。”
吏少暮默然,说:“随孤走吧。”
绵绵白雪装饰世界,琼枝玉叶般落满天地,浩然一片雪白映入眼帘,阮末离眼光一亮,满院兰花绽放,鼻翼间满是香气,她不觉眉眼弯弯,面上挂满了笑。
“你自小便爱兰花,孤一直记得。”似感染她的笑一般,吏少暮不觉心生愉悦。
“嘎吱”一声枯枝脆响,吏少暮下意识将她护在自己身后,眼中闪过一抹恼怒,他道:“是谁,出来!”
一道倩影自冬青树后走出,她梳着回心髻,身穿烟水百花群,唇轻启道:“臣女喜爱兰花,见这未央宫满是兰花,不觉走入此地,若有冒犯,还望陛下恕罪。”
“是你?”吏少暮皱了皱眉,阮末离敛下眸,这女子貌似是之前给太皇太后揉肩的璃茉。
“你以后不要在踏入此地,这里不是你该进来的。”吏少暮沉声道,今日他特意遣开侍卫,没想到却让这里进来了别人。
“是。”璃茉拂了拂身子,与阮末离擦肩而过,她木然走向宫门,发出“咯嘣咯嘣”的踏雪声......
空气蓦然安静,“咳咳......”吏少暮轻咳了声,道:“你替孤选了个好状元,想要什么奖赏?”
阮末离浅浅一笑,说:“还真有个心愿。”
吏少暮顿然挺直身,一本正经道:“什么心愿?”
阮末离便要下跪,吏少暮一把扶起她,说:“你我之间何须这些虚礼?”
阮末离敛下眸,道:“臣的哥哥去边关有些年了,臣思他心切,望陛下成全。”
“可是那阮冗?”
“正是。”
“调他回京不是难事,孤成全你。”吏少暮眼里带笑的看着她。
“谢过陛下。”阮末离吸了一口气,看着这漫漫兰花,她眸光微暗,兰花本是幽香,如此众多,反倒刺鼻。
“臣家中还有些家事,先行告退。”阮末离见吏少暮眸光微滞,她躬腰朝他拜了拜,转身走向宫门。
开始还是慢步行走,到了未央宫门前,她快速冲了出去,吏少暮与她只是发小关系,其他的她不愿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