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默不作声地用过饭后,谢世宜端了茶盏侍奉双亲,又和和美美地说了一会子话,谢世宜便请安回自个儿的椒香阁里歇息。
晚间,谢老爷与夫人说起白日里豫亲王府的事,谢老爷惋惜道:“那豫亲王实在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实乃少有的君子。可惜啊,若不是身份显贵又有那残缺,将幺幺嫁与他也该是件美事。”
“老爷!您怎会这般想这念头可动不得,再者现下说这个也没甚意思。依妾身看来,倒不如早日将幺幺的婚事定下,如此这般咱们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是,是,夫人说的是,为夫也只不过随口一提罢。”
“既说起亲事,妾身倒想起娘家旁支里有一适龄侄儿,父母早亡,只余下自个儿和幼妹,虽家境贫寒人却和善,听闻也很是会读书,年纪轻轻便已是秀才。妾身觉着与这样的人家结亲倒很是不错。
一则幺幺嫁过去只需关照小姑子一二,又无婆婆需要侍奉,家里头干干净净,连个侍妾都未曾有。二则日后那小子若是中了举人,老爷您也可帮衬些许,不愁小两口过不好日子。”
“嗯。。听着却是不错,只还需幺幺自个儿喜欢,一切便由夫人多上心安排罢。”
这边谢家夫妻倒是打算得仔细,然他们未曾料中女儿家的心思。谢世宜这会子正是辗转反侧不得安睡。
自昨日被那豫亲王救于危难之中后她便开始对人家念念不忘。
她躺在自个儿的榉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上,枕着白玉凉方枕想男人。想着豫亲王昨日里的风姿,他修长的手指,俊美的面容与肌肤相贴时自个儿的心悸。
谢世宜觉着自个儿应当是思春了。
话本子里写得果真没错,大抵千金小姐总是很容易就喜欢上救自个儿于危难之中的男子。若是这男子还有显赫的身世与翩翩的风度那便更是了不得。
原先谢世宜是不信话本子里写得这些个缠绵的故事的,她只是拿话本子当消遣罢了,因着这些东西总归是比《女训》,《女诫》要有趣的多。
谢世宜想,若依照话本子写的来看,男子救下小姐后,小姐芳心暗许非卿不嫁。他们私下相会不料却被双亲发觉,父母震怒执意拆撒。然后小姐为求真爱竭力反抗,最后终能与男子结为夫妻,两人长相厮守,白头谐老。
谢世宜将自个儿与话本子里头的人物比了一比,觉着她与豫亲王如此有缘,指不定是月老牵线,天注定的一对儿。
谢世宜咬着被子痴痴地傻笑,觉得自个儿遇上了今生命中的良人。
第二日谢世宜早早地便起身让丫鬟替自己梳洗打扮好,急忙忙地去了邬福院向母亲请了早安又草草用过早膳,只略陪着母亲说了几句话便急急地赶回椒香阁,端坐在绣架前的春凳上等府里的绣娘。
她身边新来的三个二等贴身丫鬟分别叫谢飞飞,谢雀雀与谢燕燕。
这三人虽是才进王府伺候小姐半年,却也知自家小姐是个坐不住的,向来只爱练拳脚功夫,往日里这时候早就到后头院子的梨树下拿她们几人练摔跤了,怎的今日里这般反常?
“小姐今日怎么不去后头练身手了?反坐在这儿等绣娘。”说这话的乃是谢世宜的一等贴身丫鬟,叫谢鹰鹰。
她与其他三人不同,是王府的家生子。自七岁起便陪着谢世宜,性情最为稳重,如今已年十八,也到了丫鬟们快许人的年纪。
“娘说过几日要请江南最好的女红师傅入府授我技艺,如今我却连个绣样子都勾不好,倒时叫女红师傅见了岂不是要笑话我们谢府?”
丫鬟们听了这话只觉稀奇,她们家小姐何时在意起谢府的脸面来了?若是在意个这些便也不会日日与府里的绣娘作对,直至那绣娘只敢来这椒香阁里做做样子罢。
不过小姐的心思丫鬟们也不便刨根究底地去猜,愿意去学这个总归是一桩好事。
她们自是想不到,谢世宜只不过是瞧见话本子里那小姐赠与男子自个儿亲绣的帕子,两人私定终身,觉着这是个好主意,想要效仿罢了。
。。。
府里的张绣娘早已习惯每日辰时至这空无一人的椒香阁二层的小姐闺房里自个儿做些绣活了。
然而这日却有些不同以往,适者当她推开六角耳门见着那端坐于春凳上的小姐时着实是吓了一跳。
张绣娘有些拘谨地走近,向谢世宜请安:“小姐万福,奴婢冒昧,怎的今日小姐。。。”
“张绣娘快起!”谢世宜打断她的话起身扶起她,“阿娘说,过几日要请一位江南来的技艺高超的师傅授我女红技艺。
我昨儿仔细想了会子,觉着自个儿到时若什么都不会岂不是羞于见人?如此便想着自今日起跟着您好歹先学着点儿,也不至于失了谢府脸面。”
这头的张绣娘听了这话可说是老泪纵横也不为过,暗叹老天开眼,这谢家小姐好歹也开窍了,今后对着夫人也有个交代。
“小姐能这般替谢府考虑实是孝顺有嘉,小姐不必多虑,既是您想学,奴婢自当尽心尽力,倾囊相授。”
两人又各自表了几句决心,张绣娘便从这绣线,绣花针,手绷,针法一一讲起。谢世宜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脑仁疼得慌,几次想打断出去练练拳脚。然她设想了一番自个儿将那帕子送给豫亲王时的场景便又忍耐了下来。
张绣娘原以为小姐不过是一时兴起,现下见她竟如此认真,心中欣喜,讲得更是起劲。
这般不停歇地讲了一个时辰,仍未能讲完。谢世宜觉得如此下去只怕一个月后自个儿都未能绣条帕子出来。
“张绣娘,您能否先授我些简单些的技艺,让我好歹能绣个玩意儿出来?若这般下去,只怕等那女红师傅进了府,我也不能有甚长进罢。”
张绣娘也知小姐必是听这些绣理听得烦闷了,想着先教授她些针法让她解解闷也好。“既如此,那奴婢便先教小姐绣个帕子好了,小姐想绣个什么花样子的?”
谢世宜想了一会子,道:“绣个墨竹纹的罢。”她像是心虚,“绣好了送与我爹,他必定欣喜。”
“小姐真是孝顺,老爷如此疼爱您,若是收到了您绣的第一条锦帕自是得欣慰不已的,到时奴婢可得沾沾小姐的光,到老爷夫人跟前讨些赏赐。”
几个丫鬟跟着说笑,椒香阁内一时很是热闹。
张绣娘取了一块白色软锻,拿绣剪子裁好,她做完这些,叫谢世宜自个儿选喜欢的布料裁了。
谢世宜想起豫亲王那汗巾子似是淡蓝色,便捡了一块淡蓝色软锻照着裁好。
可惜她的剪子使得不甚顺畅,裁出来的巾子足足比绣娘手上的宽出一大截。
谢世宜瞧了一会儿,将它弃了,又取了自个儿的帕子照着比划裁了。这回大小倒是合适得紧,只不过布料子边沿儿稍曲折了些。
谢世宜见张绣娘并几个丫鬟早俱望着自个儿笑,一时也不大好意思起来。她又将头一回扔在一旁的那块布料捡了回来,两相比较了会儿,想着男人用大些的帕子不是挺好
张姨娘见她如此,本想阻拦,然又觉着她头一回做这些细活难免有些笨拙,还需宽和些,莫要败了她的兴致。
左右不过是送自个儿爹爹的,又不是赠与外人,小姐高兴怎么着便怎么着罢。
张绣娘见她弄妥当了便又取了炭笔,照着绣样子上的墨竹细细地描摹好卡在圆形竹绷子里。
似描样子这档子简单的活儿谢世宜做起来还是很得心应手的,她跟着描好后,也取了个稍大些的花绷子将布料卡了。
两人这才算是真正地开始绣帕子了。绣线分有好几种,如金银线,毛线,真丝线与合股线等。张绣娘选了青绿的真丝线来绣这竹子,她道因金银线质地过脆,合股线易打死结,只这真丝线最适于软锻与丝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