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院中已摆了三十来张矮方桌,四周皆用十二扇的山水落地屏风围住,谢世宜等人穿过屏风,只见命妇夫人们已入了席就坐。
后院正前方摆着落地大穿衣镜,东西两侧各有两张条几,条几上放着各色古玩,花卉与帽筒等物已供赏看。薛家老夫人与夫人坐上首的两张矮桌,下首左右两列各摆十来张相同样式的矮几,矮几皆为樟木制成,上漆棕红漆,雕花有海棠,荷叶,梅花,葵花等。
各位夫人按品阶高低依次坐下,丫鬟婆子则站在后头侍奉。谢世宜等一众娇小姐走至院中向众夫人请安问好后便各自散去到自个儿母亲那儿坐下。
谢夫人坐于薛夫人下首左手边的第一张矮几边,对面坐着的是当朝马太傅之妻马刘氏,她膝下无亲女,庶女倒是有几个,然这回一个也不曾带出来。
谢世宜缓步上前走至母亲身旁盘腿坐下,主家见众人到齐便招呼开宴。四十来位穿粉色细纱长裙头盘双挂式的妙龄丫鬟排成两列,端着朱红托盘鱼贯而上。
菜式有冷膳四品,热膳八品,群膳十品,菜色有酒酿清蒸鸭,玫瑰胭脂鹅脯,虾丸珍珠汤,五香腐干等,另有点心四品:玫瑰糯米水晶饺,藕粉桂花糖,腌鹿肉春卷并奶酪杏仁酥。最边上摆着垂手果碟,里头盛着各色蜜饯。
薛老夫人端一盏玫瑰清酒开席,众人举杯应喝。觥筹交错之间貌美的女伶抱着琵琶,古琴,笙箫等物上前,只听得萧管悠扬,笙箫齐发,绕梁不绝。
此时正是巳时,日头不大,又有繁盛树木庇荫,身后座座木架上金元宝形状的铜盆里摆着冰山,丫鬟们手持团扇一刻不停地扇着。
席间众位夫人眉目交锋,言笑晏晏间似一片祥和,然谁都知晓待来年众贵女应选入宫后,在座的每一位都可能成为劲敌。
谢夫人与谢世宜倒是没想这些个弯弯绕绕,左右谢世宜不用入宫,这事众人皆知,谢夫人只管偶尔应承薛家婆媳即可,谢世宜更是只会看看美人儿,听听小曲儿,不然便是埋头吃。
谢家是近年来才起来的人家,不比这些个文官根基深厚,再者文人清高,虽如今圣上尚武,然文臣们骨子里仍是嫌弃武将粗鲁,是以这些个文臣之妻也不大喜与武将之妻结交。
谢夫人如何不知这些,只是她也心大,并不在意。
现下只不过是小膳,晚间的晚膳才是重头戏,然这小膳也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直到近未时才散。
宴后,品阶较低的夫人们则先行归家,大部分位高的则留下喝茶赏莲。
先前那李家小姐出口不逊之事到底还是没能瞒住,宴一毕便叫她母亲急忙忙地领了回去。
七月,荷塘里的莲花开得正是灿烂,命妇们在湖中八角亭子里赏莲,喝茶,推牌九。
谢世宜等人则乘了木舟到荷塘上采莲。
说是采莲然众人都不动手,只叫船夫略摘了几朵细赏图个趣儿罢。
荷叶繁盛,长得高大茂密,碧绿欲滴。四五只轻舟穿梭其中,夏虫蝉叫,清风拂面,谢世宜久不出门这时自是高兴不已。娇艳的莲花大朵大朵就开在触手可及之处,谢世宜实是手痒,她见众人皆不去采,便扯了王淑姝一道,两人探手连采了好几朵莲花。
身旁的几名贵女见她二人行止随意放荡毫无大家闺秀之态不免心中嫌弃。“不愧是武将之女。”也不知是谁竟将这话讲了出来。
谢王二人正是嬉笑间,听了这话脸上立时没了笑,转身去瞧。
嗬!说这话的竟是年方十三的从一品京官少师之女佟佳·格福克真格。
只见她长着一张肉嘟嘟的圆脸,眼睛也圆,生着小鼻子小嘴唇,倒是稚气未脱一派娇妍可爱之态,不曾想竟这般无礼。
谢世宜可没打算因着她年幼可爱便放过她:“嗬!满人之女。”语气轻蔑。
“你!”佟佳气急,谁人都知满人是马背上长大的,向来豪爽不羁,然先□□谋位,一朝天翻地覆,倒叫汉人登上皇位,夺去了这锦绣河山。
满人为保全性命不得已屈于人下,从前喜骑射,为巴结汉人,历经四朝倒讲起礼法来。
谢世宜这话便是用来讽刺满人懦弱奉承的嘴脸。几位汉族小姐忍不住捂着嘴低声笑,虽她们不喜武将之女,然也瞧不起满族女。这会子见着狗咬狗,自然乐得看戏。
佟佳上前,指着谢世宜作势欲打,却叫她身边的好友丫鬟给拦下了。毕竟这事是她们不对,不说不占理,便是占了理也不能随意打人,要传开了,才十三的姑娘,今后怎好许人。
经过这番事后众人也没了游玩的兴致,匆匆沿来路划回去。
申时,豫亲王府里,豫亲王这时正坐于书房内看密报。
皇帝五日一朝,下朝后官员各自当差,豫亲王手头从来无事,寅时去,辰时便可回。然即便他无事,也总不能去赴午膳与妇人凑做一堆。
“主子,谢府那头的眼线来了消息。”李家德半跪于地传话。
豫亲王颔首,示意他叫人进来。
来人跪地请安:“主子万安,奴才第二暗营总领张检,谢府眼线来报。。。”
张检将前一个时辰谢李两家小姐的争执简略陈述:“谢家小姐打碎身旁的茶盏,李家小姐住了嘴。”他语气平平道。
豫亲王听了这番话面上仍是无甚表情。
张检退下,豫亲王又看了会子各处的密报。不久后停笔望向窗外,见日头已西斜,照得天边云彩被染成红彤彤的一片。
‘什么时辰了’豫亲王问李家德。
“回主子,现下已是申时。”
‘备车去薛府。’“奴才遵命。”
六匹高头大马拉着紫檀木制成的马车浩浩汤汤地往薛府那头去,马车规制豪华,车舆足可容纳八人,被足有三尺高的车轮高高撑起,车门与车盖皆挂明黄丝绸帐子,两侧车盖下悬一排豫字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