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凌子穗子

送水工正常的感情收获，是自在生活里都该有的普遍现象。人们的生活往往就是这个样子，没有轰轰烈烈的场面和感动，收获的往往也是不在意时流过的瞬间拥有。送水工要回中山北路汇子纯水店，送水车上创业路，再投西苑路向东就进了中山北路。凌子在车里思索这一趟走过的路，用直线把点连接起来，送水车行走了一个象形的“叩”字。现在的创业路正在写完第四笔，上西苑路便是写第五笔，完成一个完整的“叩”字。

一天的送水工作完成，凌子回到租赁的住处，简单只有两张木板床的小屋里，弟弟穗子下班回来正在放音乐。两张床中间挨着墙搁着近三尺长两尺宽的木板上，一台黑色小音箱里正在喷出一首《月亮惹的祸》。

穗子把音量调很大，加上张雨的大嗓门，声波震动水泥瓦棚下石膏吊顶的天花板似乎都有塌下来。兄弟俩的外形都差不多，穗子的丛林挤生的感觉更甚，脸型也有明显的不同。穗子有读书人的白皙，主要是在工厂里没晒什么太阳。他鼻大眼细，眉毛也有点淡，满眼少年的清澈。脸型弧度比较平缓，所以也有点点弱势或是一点点忧郁。走路也是轻轻缓缓，从不迈男孩一样的大步，穗子这样子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温文儒雅呢？

兄长凌子脸颊如削，呈出高高的颧骨，只要稍有欢颜，脸上就会像笑开的花。凌子的眉毛浓厚，像写倒“八”一样，与他的脸色搭配得很喜人。就是现在这一脸榆木皮似的黑，比健康的麦麸还要健康的脸色，配上他满头浓密的乌发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不比t台上任何男模逊色。

兄弟两人的服饰也有很多的差别，弟弟穗子穿得花俏，突出前卫，力求年轻的生命活力感动。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更年轻，即使没有肌肉臌胀的雄壮，他穗子还是有一点点男人生命力量的大胸肌。

凌子的服饰沉稳，松弛，是务实成熟干练的男人相。年龄只相差两岁，服饰装扮却是迥异不同，外表形象也有弟弟年轻浮躁，和哥哥成熟可靠的迥然不同。

一个人听音乐是要看他的心里喜悦好坏的情况，这与欣赏任何美丽事物的质感是等同的思维现象。可能是穗子在借巨大的音乐声音在做些心里发泄，他还站在两张床中间扭动屁股，也不管是不是什么优美的舞姿，只是随着音乐节奏用力地摇摆身体。有没有人体运动的艺术美感，穗子自己也没有刻意去追求。

穗子只是觉得一整天坐在那哮喘病老人似的液压机前很委屈，现在要把那十个小时的坐功反补回来，用力摇动身体，哪里不舒服就扭哪里。人体这个小生命还真是个珍贵的宝贝，任何姿势待久了都不会舒服，坐久了腰痛，站久了脚痛，反正都要保持均匀的运动，才会让自己的小生命持久点，健康点。

哥哥凌子一天到晚，开车又送水，上楼下地扛上扛下跑这跑那也不算轻松。回到租屋里是需要安静和休息，也许是性格不同，这时候如果有高山流水淙淙自然的轻音乐来听听，对送水工来说还不是坏事。欣赏音乐和闭目养神两不误，对身心的释放都有利，舒服的事情何乐不为呢。对这首《月亮惹的祸》，凌子是越听越觉得噪声越大，几乎要把他浑身震动热血倒流。凌子脱下衣服，只得在弟弟耳边喊，“穗子，能不能开小点声。”

“哥，你干嘛？”穗子意犹未尽，不情愿地慢慢调低声音。

“你每天的噪声还没有受够吗？满足了心里震坏了身体，穗子。”凌子低头从床底拿出一双木屐趿上，又问坐在对面的弟弟，“你就准备窝在这里，不去找梨子了？”

“不想去找她。”穗子关掉音响，说声穗子出去了，就往门外走。

“等一下，穗子，你有心事？”凌子问弟弟，“梨子不爱你？”

“不是。”穗子倚着白铁皮门说：“穗子感觉自己现在还没有爱人的能力，不能给梨子想要的幸福，爱就会是一种负担，没有自在的欢乐就会是心身不堪重负的痛苦。”

“原来是你变心。”凌子坐在自己的床边说：“这不像凌子的弟弟，爱就是爱，别太在乎自己自以为是的感觉和认为。”

音乐声音没了，就传来一阵年轻人的喧嚣。隔着一米多宽巷子的斜对面的租屋里，四个年轻男人在一张折叠小方桌上玩扑克牌，半掩着门，每个人身前都摆着一些零钞，打完一圈牌，就嚷嚷着数钱。

“穗子当然是你弟弟。”穗子把视线从外面的牌桌移向凌子，“梨子的漂亮还能让穗子变心吗？”

“是你工作有压力？”凌子放缓语气，耳朵里又传来和牌的声音，“别自己给自己压力好不好，放松点，放松自己就没事了。”

“压力和放松，这对穗子都不难。”穗子看向自己的运动鞋，“没有一份好的稳定的工作，没有一份可靠的收入，无法给美丽的梨子生活和人生的安全感，穗子不想违心地去爱，那将会是一种无爱的伤害。”

“是的，爱和爱人是要有一定的物质基础作为前提保障，对女孩尤其重要。爱，当然不是去找一个给她带来痛苦生活的男人。否则，爱就会是一碗没有生命运动需要的没有营养的清汤寡水，就是圣人也会把它抛开，真爱也是无从建立起来。”凌子站起来，扶着弟弟的双肩，“如果你爱梨子，就要先有吃苦的准备，安心地工作，让时间给你积聚财富，到一定时候自然会有给梨子安全感的爱。你要知道，爱和爱人，从来就不是只有富人才能有的。相信哥，去找梨子，别做没出息的样子，自寻烦恼。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不要等到有丰富的物质基础的时候，而没有你要爱的人那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徒劳伤悲。”

兄长还是兄长，穗子被凌子说动了心，事实也是如此。他现在爱梨子，如果放弃她，单打独斗去搏取很多的物质基础，到头来有可能是人去屋空，伊人渺茫，那又有什么意义。穗子想起没有梨子的样子，那将是多么生死离别的痛苦，是对自己生命物质的不负责任，是对梨子的爱不负责任，也是失去爱的本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