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中,艾克感觉有人在呼唤自己,但他却没有理会那道呼唤,因为他实在是太累了,几乎拿不出力气来回应。
经过一段说不出长短的时间后,那道呼唤再次传来,艾克依然不想回应,甚至想让身体滑入更深的黑暗中,但他迟疑了。
因为他觉得那道呼唤是自己的重要之人发出来的。
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这一次他终于听清楚了,那到呼唤是——
“哥哥。”
是安娜。
艾克努力想要想象出妹妹的面孔,但意识似乎出现了问题,他做不到。内心涌现出难以想象的悲伤感与不舍感,他猛地张开双眼。
刺眼的光芒映入眼帘,艾克激烈地眨了眨眼睛——
“哥哥!你总算醒了!”
安娜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这一次艾克听得很清楚,比前面任一次呼唤都要清晰和真实。
眼睛终于适应光线的艾克,看着抱住自己的少女,刚刚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来的面孔映入眼帘,她果然是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安娜。
为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克心中涌现无数的疑问与不安,最后的记忆是失去意识倒地的瞬间。那时的自己已经失血过多,死亡是无法逃避的事,但为什么安娜又会出现在眼前?
“安娜,难道你也被杀了?也就是说……村子陷落了?”艾克不顾体内的虚弱感,挣扎着起身如此问道。
“你在说什么呢,哥哥?”
回应艾克询问的是安娜一头雾水的表情。看到那表情的艾克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从这就可以看出安娜并没有死。那么问题就回到了起点,为什么我没有死?
旁边传来的声音给了提示。
“嗯……看来治疗魔法生效了,但精神似乎还有些不稳定,身子也有一点虚弱……不过总体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察觉到是谁在说话的艾克,下意识地看向声音来源。
猜测没有出错,站在眼前的人正是阿德,给艾尔村带来莫大恩泽的旅行者。他的模样没有多大变化,此时正以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这边。
艾克的目光四处游移,发现这里是自己的家,房间里除了那些熟悉的简陋桌椅外,就只有安娜和阿德两人。
“阿德先生,到底怎么回事……其他人呢?战斗结束了吗?”
“嗯。”知道艾克此时满脑子都是疑问,阿德点了点头,接着他又转向安娜,“安娜你先出去,顺便让其他人在外面集合,我待会出来。”
安娜十分顺从地听从指令走出房间,艾克觉得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对方是恩人,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安娜的表现有些不同以往。
“艾德儿,她出去了吗?”
“是的。”
艾克一阵惊讶,房间里竟然还有别人?
应声的是一名女性,虽然她刚才一直站在房间的阴影处,也是艾克起初没有发现到她存在的原因之一,但主要还是因为女性静默的程度相当惊人。
然而,在艾克移动目光观察那名女性的面孔后,更大的惊讶霎时涌上心头——她竟然就是当时一下杀死那名强盗的神秘女性。
“看来你似乎还记得她呢,不用紧张,她是我的部下,没有敌意。”似乎是察觉到了艾克的目光,阿德的声音恰好在此时响起。
部下。
艾克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理解部下这个词所代表的更深层意思。但即使只是表面上的意思,也依然让他的内心涌现一股激动。
自己失去意识前的祈祷起到了作用,毫无疑问,这个被阿德叫做艾德儿的女性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也就是说——村子得救了。
即使这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情,艾克还是忍不住向阿德开口询问:“强盗被击败了吗?”
“嗯,他们已经被艾德儿一个不剩地彻底消灭了,没有一个活下来。”
听到这句话,艾克有些哑口无言。他问的“击败”本来是指“击退”的意思,但阿德回答的却是“消灭”,而且还是一个不剩。
他还记得来犯的强盗有一百多人,想要将他们一个不剩地全部消灭,至少需要实力对等的两百人才有可能办到。
然而这名女性一个人就可以办到。
虽然猜得出来她很强,但这也太离谱了。艾克觉得自己已经越来越搞不懂状况了,不止如此,他甚至觉得阿德有点不像以前的阿德了,感觉他的身上似乎多了点什么。
“看来你还是很困惑啊,能站起来吗?先跟我出去吧。”
艾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接着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臂,想象中的纱布并没有出现,黝黑的皮肤上看不到任何伤痕。
感到不可思议的艾克,稍微撩起自己的衣服,看了眼腹部,那里本来被开了一个洞,但此时也看不到有痕迹。
简直不可思议,本来是足以致命的伤势,现在却连一点伤痕都没有留下,想必也是阿德身边的女性做到的吧。
艾克放下衣服,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然后步伐踉跄地跟随前方的两人走出房间。
前往的地点是村子中央的空地,有许多村民站在那里,原本在互相交头接耳,但看到阿德一行人出现后,立刻一动也不动地站好,那副肃立的模样,令人感觉充满了异常的崇敬。
看到聚集的村民里少了许多熟悉的面孔,艾克一阵心痛,他知道那些人肯定已经在战斗中丧命了。
阿德目不转睛地打量面露悲痛的艾克后,朝着身旁地艾德儿抬了抬下巴,后者立刻上前一步,朝着村民开口:
“膜拜吧。”
这句话如同能操控人行为的魔咒一般,包括安娜和村长在内的所有村民,全都朝着阿德跪伏下来。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阿德先生?”艾克变得目瞪口呆。
对于拯救了村庄的恩人,会如此跪伏也不无道理。不过,从周围村民身上感觉到的不只是感谢,而是更强烈的情感。
那是崇敬和信仰。
即使是面对数十人的跪拜,阿德依然表现得一如平常,那绝非普通人能有的表现,如果不是经常面对这种场面,那就绝对无法做到如此淡定。
也就是说——
“艾克先生,如你所见,我并非旅行者,也不是阿德。”阿德——不,莱德的语气发生了变化,那是充满威严的上位者语气,“我名为莱德·修·阿斯塔,是掌管着一片辽阔土地的王者。”
艾克哑口无言,只能发出类似喘息的声音。莱德则接着说下去。
“出于某个原因,我和我的部下经过伪装身份来到了你们的村子,虽然期间遭遇了不少意外,但好在我的最得力部下——也就是这位艾德儿及时赶来,从而化解了危机。”
听到这句话后,艾克已经无话可说了。王者对于他来说本来是遥不可及的存在,但现在眼前就有一个。
完全不觉得莱德是在说谎,无论是他那不容置否的语气,还是那弥漫全身的威严气息,都在证明他说的是实话。
虽然有些难以接受,但这就是现实。
终于理解事实的艾克,明白了自己接下来该做的事情。他克服身体的虚弱感,跪趴在莱德的面前。
“伟大的王,感谢您拯救我们的村庄。”
看见艾克突如其来的举动,莱德的目光依然没有出现丝毫动摇,毫无疑问,他的确就是货真价实的王者。
“不过是顺手帮了一点小忙而已,而且你们不也给过我恩惠吗……好了,既然你已经知道真相了,那我差不多该离开了……当然了,如果你们愿意替我守住这个秘密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莱德如此说完后,便准备离开。不过,艾克还有事想要拜托他,而且是非拜托不可的事。
“恳请您留步,我还有事想要请求您。”
正要和艾德儿一起离开的莱德停下脚步,看向将头紧紧贴在地面的艾克。
“什么事?准你说出来。”
“请给予我们庇护,我们愿意成为您的子民!”
“……嗯?”
艾克感觉莱德俯视的目光中出现了一点意外和不知所措,但他认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虽然您帮助我们渡过了这次的危机,但如果您离开这里,我们的村庄将再次暴露在强盗的威胁中,我们不愿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既然您拥有如此优秀的部下,做到这种事应该十分容易吧!”
在场的所有村民都听见艾克的请求了吧,但没有人出声反对,很显然,他们的想法都跟艾克一样。
在一片静默声中,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莱德的回答。
“呃……咳咳。”几秒钟的沉吟后,莱德终于给出了答复,“好吧,我答应你的请求。”
“十分感谢!请赐予我们安宁。”
“这种小事,只要能向我效忠,我保证会赐予你们……至于后续的一些工作,等我回去考虑一下,到时候会派人跟你们交流。”
说完的莱德很干脆地转身迈步前进,表示言尽于此。那道身影伴随着身旁艾德儿“莱德大人您果然仁慈”的声音渐渐远去。
艾克终于解除跪伏姿势,放松紧绷的肌肉。
“结束了啊……不,应该说重新开始了吗……”
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也完全无法想象以后将面临怎样的统治,但至少不会比昨晚的情况要糟糕吧。
“哥哥——”
安娜的声音传来,另外还有其他村民的声音。
“安娜,还有大家,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抱歉,私自代表大家做出了决定。”
“没关系的,我们都和你的想法相同。”村民们纷纷浮现理解的神色,“而且我们都知道的,我们的剑士艾克可是为守护村子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你是一个英雄。”
“哈哈,哪有,我还差得远呢。”
不顾地面的泥土,轻轻一笑的艾克躺了下来,仿佛是身体的疲劳卷土重来,一股睡意施加在他的眼皮上,让他想要深深睡去。
希望醒来时,这一切不是一个梦。艾克带着新的祈祷,意识再度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