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惠发射的烟花火箭是没有事先约好的,等于向在屏岭之颠掌控全局的苏飞逸隔空打出信号,希望他够聪明,能领悟到自己的意识。
苏飞逸虽完全看不清被烟雾浓罩的这边形势,却是看得“心领神会”。此时副将凭藉疏林的掩护,“出奇不意”地以箭矢粉碎了敌人的二千人部队绕西而来的行动,正心中叫苦,晓得一俟敌人增援,他们千余人绝守不住。
苏飞逸的讯号来了,还加上羊角声,将新的指示明确传达。
副将见状如得老天爷开恩赦他的死罪,忙率本族兄弟撤离疏林区。直抵圣湖,然后在窑寨和圣湖间的平草原朝东疾驰。
他们自出生后已不知在这地方走过多少回,蒙着眼也可以到达绿洲任何地方,故愈奔愈快,然后折往北面,朝正攻打湖阵的敌人漫野冲杀。
擎天大佬亦得指示,先分出一半人手登上马背,准备加入副将的队伍。
常惠等此时已陷于苦战,被对方仍算阵容完整的后防掉头反击,重重包围下人人负伤血战,无复初时“势如破竹”的威势。
这就是残酷战场屡现的真实情况。任你武功如何高强,如何能以一挡百,一旦因耗力过度或受失血所累,在不可能有休息回气的战场上,战力会不住被削弱,直至力尽而亡。
常惠虽身具奇功,耐力远超一般高手,回复的速度近乎奇迹,亦难免出现后力不继的情况,其他团友更不用说了。
援兵杀至。
湖阵停止投石射箭,全体上马驰出湖阵,加入如狂潮涌至的本族兄弟去。
尚未有机会与敌人近身血战的二千个白鹿族战士,清楚明白能否保住家园和妻儿,就看此刻,人人“置生死于度外”,“奋不顾身”杀往早呈乱象的敌人。
几乎是甫一接触,既身疲力倦又失锐气的匈奴狼军,其阵势队形被精兵劲旅团“摧枯拉朽”似的辗压。
常惠等忽然压力骤减,周围的敌人溃散逃命,白鹿族兄弟则“气势如虹”的来与他们在敌阵深处会合,忙“余勇可贾”的掉转马头往后方杀去。
在援兵强大的支持下,众高手不但得到珍贵回气的机会。且重拾其“势如破竹”之势,杀得敌人“人仰马翻”,较远者则是“望风而逃”。
攻打北坡实力强横的敌军,在“兵败如山倒”的形势下终告全面溃散。
常惠、郑吉、许延寿、擎天大佬、沔城等人立在屏岭的平顶处,俯瞰木寨之南的敌阵。
时值天明后一个时辰,屏岭之北的敌人已被清剿,少许余生者逃回白鹿野南面与本军会合。
敌方本有人马进占圣湖西岸,但他们一方坍塌式的崩溃令这批人欲救无从,没有支援的机会,于天明前被李陵召回南面去,以免成为孤军。
昨夜战况激烈,敌方阵亡者逾四千人,联军亦有伤亡,白鹿族战死者达二百人,副将的手下亦有五人战死,破了常惠一方从没有战士阵亡的纪录。联军因有北坡之利,只伤了三十多人。
常惠想起昨夜的激烈战斗便“心有余悸”,在“变化多端”的战场上,胜败只是一线之差。
远望过去,敌人仍是阵容鼎盛,营帐远远近近如翼般在南面的丘陵地延绵开展,兵力过万,有足够实力反攻。可是各人均感到李陵先机尽失,还要面对士气低落、缺粮缺水和缺物资等诸般问题。对方被逼处一边,实难以分享白鹿野丰盛的资源。
常惠吁出一口气道:“我们必须好好睡上一觉。”
郑吉没好气的道:“还以为你有什么好提议,竟然是去睡觉。”
许延寿道:“现时是对峙之势,敌不动我不动,我们既无力去攻打对方,李陵亦要让手下将士休息,所以我赞成常爷的好主意。”
常惠伸个懒腰道:“睡觉亦大有学问,必须睡在南寨内,才可放心寻梦。”
众人听得心领神会,知他继北坡后,再次掌握着致胜的契机。
常惠独自躺在帐幕里,虽然疲倦,但因战争而来的亢奋和情绪起伏却令他没有丝毫睡意,感觉并不好受。
他能做到的,是尽量不去想任何与现时战况有关的事,转而去想绿洲外的沙丘、沙砾、岩石和单调乏味的荒野。平展的沙漠、突兀的山岩,接着又是沙丘,昼依太阳、夜赖北斗的无休止旅程。
事实上这次带领精兵劲旅团的行动,犹如丢弃了以前拥有的一切,习惯了的人和事变得陌生起来。
那是生命的第二个转折点,第一个发生在他和解忧公主离别的那一刻。
无数的念头此起彼落,这一刻想的是星月姣,下一刻却转到了令他头痛的难题。
在孤身独处不受干扰帐里的小空间内,他想到天地的广阔无边和复杂多变,忽然惦念起擎天大佬的手卷烟,或许深吸几口后,方能令自己酣然入睡。
他的脑袋又不由自主回到眼前的战争去。心中暗叹,战胜者已是如此,战败者的情况岂非更不堪想像。
武功心法、境界的提升,整个天地似乎清晰了很多,不但色彩变得丰富多彩了,很多平时忽略了的细微情况,亦一一有感于心,至乎平时忽略了的风声或者是天地间的最细微变化,均漏不过他灵敏听觉。最奇怪是无论天与地,一块石头、一株小草,都像跟他是相连地活着般,而自己则成了它们其中的一分子,再不是两不相关了;在战场上的流血争斗,不但没将他变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感情上似还比以前丰富多了,难道是因他的独门心法,连别人的情绪都能吸收?
他想到因星月姣而来,几不能忍受的“厌战”情绪。
下一刻他潜进了意识的至深处,再睁眼时,酸雨心神揭帐走进来,在他旁坐下。
帐外暮色已深。
常惠坐起来闲话家常的道:“刚回来吗?”
看他神色,便知又给鸟妖溜掉。
酸雨心神惋惜的道:“错过了昨夜的大战非常可惜,但并不后悔,因为杀死鸟妖与打败李陵同样重要,至少对我来说是那样子。”
酸雨心神说话的神气语调,令他“人性化”起来,此刻他像人远多于像行事乖诞的“妖魅”。
常惠有感而发道:“为何我最近愈看你这小子,愈感到顺眼。”
酸雨心神现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显然很不习惯被人“评头品足”,但对方是常惠,又是“无可奈何“。
常惠问道:“为何能否杀死鸟妖,对你变得这般重要?”
酸雨心神道:“我猜他认出了我的身份,除你们之外,我不想任何人晓得我的存在。”
常惠道:“你在大光明教的身份很重要吗?”
酸雨心神坦然道:“说实话,我并不晓得有多么重要,但感觉确是如此,我要斩断和大光明教的所有关系。”
常惠心忖酸雨心神就是这么的一个人,凭心中感觉的好恶行事。岔开道:“大漠如此的辽阔,为何你却满有把握找到他似的。”
酸雨心神双目异芒闪闪,道:“只要他伤重至必须找个地方来疗治伤势,我有十足把握可把他挖出来。”
常惠道:“你是否在他身上做了手脚?”
酸雨心神道:“可以这么说,但和你想的有很大的差异。鸟妖曾修习过我教中人的‘炼灵术’,藉此我和他可建立微妙的连系。所以当日我能清楚他不是在东寨内。”
常惠精神大振,道:“你重创他了吗?”
酸雨心神道:“我从高崖扑下去,凌空击中他的一剑,虽被他以马刀挡格,但我用的却是‘血手功’,已伤及他的五脏六腑。”
常惠皱眉道:“既然已重创他,因何还要穷追不舍呢?”
酸雨心神道:“我是要逼他再施展霸道的魔功,催发潜能落荒狂逃,如此没有一年半载的光景,休想复元。这还是他有两女可供他采阴补阳,否则将永远不能回复过来,寿元且会大减。”
常惠道:“现在你对他有感应吗?”
酸雨心神答道:“并没有确切的位置,只有大约的方向。”
常惠大喜道:“那就成了。收拾李陵后,我和你偕沔城去追杀鸟妖,不杀他我会睡不安寝。”
酸雨心神道:“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要杀鸟妖,必须‘快’,迟则错失良机。”
他停顿一会,续道:“听说你们今次北上,会顺道找寻一个宝藏。”
常惠道:“谁告诉你的?”
酸雨心神道:“没人会告诉我,因为没有告诉我的机会,我哪来闲情和别人说话。但当人人对宝藏‘津津乐道’,风声自会泄入我的耳朵去。”
常惠道:“你怎么看?”
酸雨心神道:“我只想知道你怎么看。”
常惠听出他语调暗含不屑之意,道:“我和你其中一个分歧,是我自少对所有的未知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这个宝藏来自曾显赫一时的匈奴冒顿单于,是他和公主合葬墓里的陪葬品,据说其中还有波斯的镇国之宝‘清神珠’,可知非是一般金银珠宝般简单。”
酸雨心神表面毫无异样神色,常惠却能凭借独门心法感应到他心内的波荡,于酸雨心神这事事不上心的人来说是罕有的情绪。他因何要掩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