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彭祖已是虎目含泪,沉默而没有作声。
刘病已顿道:“如果当初我不曾娶她,哪怕她至今未嫁,至少还在父母跟前尽孝;如果我不做这个皇帝,哪怕生活清贫,至少还在我们还在尚冠里‘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如果当初不曾坚持立她为后,也许她现在虽然艰难,可至少还好好的活着。”
刘病已悔恨道:“一步错,步步错,其实都是我害了她。”
“陛下,平君的死不是你的错!”张彭祖看着他如此自责,于心不忍。
“再叫我一声病已吧。你看我都没有用朕。”
张彭祖轻轻摇头,紧闭双唇。方才是一时难过过了头,才贸贸然叫了他的名字,现在理智回笼,自然不会再冒失了。
张彭祖从承明庐匆匆赶到宣室殿,他原本是来准备伺侯皇帝早朝事宜的,却突兀地看到殿内的一君一臣正相峙而立。
刘病已道:“可!“
霍光行礼道:“臣光谢过陛下!“
君臣之间的简短对话到此结束,张彭祖眼看着刘病已“无精打采”地从殿内走了出来,身后急匆匆地跟着王梦松。他愣了愣,看了眼门内的霍光,又看了眼远去的刘病已,皱着眉头暗自叹了口气,快步追了出去。
刘病已“摇摇摆摆”往前面走,天色越来越亮,他却不知道许平君离开了,自己该往哪去。沿途不时遇见宫人,或行礼或避让,刘病已“行尸走肉”般一直朝前走,直到王梦松从身后着急地拉住他。
“陛下不能再往下去了,前面没有路了,是沧池!“
沧池水哗哗作响,已是又一年的“春暖花开”时节,薄冰再也无法阻挡流水,只能一片片地在河面上漂浮着,随着水浪浮浮沉沉,即使徒劳的碰撞到一起,也只能发出“肢离破碎”的声响。
早晨的阳光射过云层,投下金色的光芒,光芒洒在河流之中,反射出各种各样缤纷的颜色。
非常美,美得让人“目炫神秘”。可惜的是,平君不在了,没人能陪自己一同观赏这样绝美的风景。
刘病已仿佛看到许平君,她在金色的光芒中频频回过头来望着他,笑容还是像平常一样地甜美动人,“病已,我在长定宫等你来......“
刘病已身体巨震,心口剧痛,喉咙里不禁涌起一股血。
王梦松搀扶着刘病已,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声。
张彭祖寻找了半天,终于在沧池边找到他俩时,吃惊的发现刘病已唇角沾满鲜血,血仍在一滴滴地往下滴,刘病已整个人已经呈现昏迷状态,全凭王梦松用尽全身的气力搀扶着他。
“陛下!“张彭祖冲过去抱住刘病已,叫道,“为什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王梦松不理他的问话,目中饱含着热泪,取出手巾替刘病已擦去脸上的血迹:“陛下,平君崩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得起来!你是大汉皇朝的至尊,你必须得爬起来!“她使劲抓着他的胳膊,生拉硬拽,嘶哑地喊,“你不能这样跌倒,你要爬起来!你要想想刘奭和小公主!你失去了平君,难道还想再失去他们吗?你给我起来啊--“
张彭祖愕然,讷讷地低语:“梦松......“
王梦松捂着脸,跪倒在河边,放声大哭。
“你......“张彭祖从未见过坚强的王梦松哭得这般伤心绝望,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那么淡定从容的人物,似乎把什么都看得很淡,他一直以为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难住她,也没有事能够牵绊住她。
怀里的身躯动了下,他回过神,惊讶地发现刘病已已经睁开了眼。
刘病已的眼神空洞的望着蔚蓝的天空,一只孤零零的青鸟展翅滑过,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
刘病已在鸟鸣声中站了起来,袖袍迎风舞动,他却一句话都没说,仍像来时那样踉踉跄跄地走了回去。
只是反复哼唱着一首歌,歌词是
夜静悄悄
昨天的你在开心的闹
泪撒满眶
今天却在痛苦中煎熬
你已不再
你的微笑在耳边回绕
心继续伤
想要换回曾经美好
回来我身边
哪怕让我倾尽所有一切
回来我身边
即使让我赔进了余下的人生
回来我身边
我会用一辈子去爱你疼你怜你
回来我身边
哪怕让我倾尽所有一切
回来我身边
即使让我赔进了余下的人生
回来我身边
我会用一辈子去爱你疼你怜你
王梦松刚要追上去,却被张彭祖一把抓住了左臂。
“梦松!你不应该待在这里,你的箭伤还没有完全好......“张彭祖很认真地说,严肃的表情下是清晰可见的怜惜,“你父亲很担心你。“
王梦松扭过头看着张彭祖,两人视线胶着,彼此对视了许久,终于王梦松抬起了右手,将张彭祖的手慢慢往下拽开。
张彭祖非常用力的牢牢地抓紧她的胳膊,王梦松被他抓得很痛,然而她却顾不上疼痛了,只是用比他更固执的毅力,将张彭祖的手指一根根地掰开。
“梦松--“看着她毅然追随刘病已而去的背影,彭祖不顾一切地狂叫,“你不属于这个掖庭!这里没有你的位置......病已的心里没有你!梦松......“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叫声越来越低沉,到最后只剩下沙哑的颤音。
王梦松坚定而又断然地的道:“我早就知道这些!我知道他心里没我!从八岁那年遇到你俩起,我就知道,他眼里关注的、心里在乎的只有平君!我没想过要求他心里有我......但是,病已需要我,平君临终前把孩子们托付给我了,所以现在我要留下来!“
“可是我心里面一直有你!“张彭祖悲哀地说,如同衰求一般,“你知道,我心里有你......自始至终只是看着你,想着你......“
“彭祖!“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平静,“你也知道--我心里没有你!“
王梦松毫无眷恋地离开了,毫不迟疑地寻着那个已经走远的孤独身影追了上去。
“呆子!呆子!你是全天下最呆的呆子!“张彭祖跪在了沧池边上,拳头狠狠地一下一下砸向地面,根本顾不上痛苦,眼泪随着他的叫喊一滴滴地溅上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