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局转道去往警署大院的幽狭小道上,余哲一个人徒步而行。他看了看所在的位置,脸上掠过一丝阴郁。
从小到大,他都不愿意走这条路,即使这是回家的路!看看阴沉的天色,他胸腹中恐惧的感觉又密切了起来,于是干脆加快了速度,三步并做两步走,想要尽快穿越前方左侧的那排建筑。
可是当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感到体内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速度终于是慢了下来,恐惧像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敢去看左侧那排建筑上从内部涂了黑漆的窗户,因为那就是他恐惧的来源。
余哲很想不通,为什么警局要将停尸房设置在这个地方,显得奇怪又不方便,真不知道当年的设计师是怎么想的。
人类是很奇怪的动物,越是不想去触碰的东西,就越好奇,余哲拼命的正视前方,但眼角余光却总追逐着那抹诡异黑色,完全不受控制。
他回忆起九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当时还在读初中的他从附近的学校放学回来,告别了相随的同学后,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到停尸房附近。那一刻大雨还没有到来,只有夜空中的雷光频繁闪耀,右边远处的野草地里黑查查一片,在雷光照耀大地的一刹那显现出可怕的轮廓,也不知隐藏着什么样的黑暗秘密。
还年幼的余哲不敢靠近草地,惊慌地沿着停尸房的外墙面向前走,可仅仅走了几步,他忽然听到停尸房里漆黑窗户的另一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初始时他以为是呜呜风声,可是很快他就辨别出来这声音绝不是风声,而是三四个人交谈的话音。
余哲整个人的汗毛都瞬间立了起来,他知道警局早已经下班,只有三两个值班人员在马路正面的大厅里值班,况且现在已经八九点钟,而且即将下雨,停尸房里有人加班的几率为零。那么,现在里面正说话的人是谁?
他渐渐靠近漆黑的窗户,想看看里面是否开着灯,进行着这个动作时他年幼的心里早已经七上八下,犹如打鼓,因为他记起这几天来发生了重大的杀人案件,中午回家时,他还见到警察们将五六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运送进停尸房里。
那声音已经近在咫尺,就在窗户边上,余哲将脸贴近窗户,却发现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不会是见鬼了吧!他心里默默嘀咕,喉咙也艰难的咽了咽。
就在这时,间隔了很久的一道雷光忽然划过长空,把余哲的身前身后都照了个透亮。
“啊”凄厉的惨叫从余哲嘴里发出,他连同书包一起瘫坐在地。
此刻那漆黑的窗户上,竟扒附着五个黑影子,五双可怕的人眼异常清晰,其中三双眼睛仿若死人一样睁得巨大,死死盯着余哲,还有两双眼睛则仿若神经质一般生涩的转动,眼红眼白的挤压都清晰可见。
这恐怖的景象让余哲几乎魂飞魄散,他一刻也不敢停留,惊叫着连滚带爬的逃向远处。而身后则狂风呼啸,似乎有一大群怨魂凄厉的嚎叫,从深渊地狱里伸出手掌,要将他拉扯回去。
余哲怎么还敢回头,只有拼了命的向前跑,前面警署大院里家家户户的灯光就是他的救赎之地,剧烈的喘息从他的嘴里发出,他早已经力竭却浑然不觉,直到他推开自家大门,一头扎进灯光和家人俱在的客厅才猛然平静下来。可是面对家人惊讶地询问他怎么也说不个所以然来,只是瞪着眼睛死死看着大门,生怕忽然响起一道冷厉的敲门声。
最终一切都平静了下来,那五个可怕的影子并没有追来,门外一片安静。但不知道为何,他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只想藏在心里,即使恐惧到心惊胆颤,也没有开口,只是一个人眼神空泛,摇摇晃晃的回自己房间了。
到了第二天,余哲刻意留意了那些出入停尸房的警察和法医的动向,没有人表现出奇怪的神情,就好像昨晚的一切只是他的恐怖联想。
即便怀疑过自己也许真的看错了,但从那一天开始,余哲宁愿从后院翻墙,也再不敢走那条必须经过停尸房的路了,那一晚的经历给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一直延续到今天。
如今警署大院经过了数次翻修,已经变成了隶属于警方的住宅小区,再也没有了可以绕过停尸房其他途径,所以即使忐忑,余哲每当回家,也只能硬着头皮路过这里,所幸还好,几年来,再没有什么惊悚事件发生在停尸房周围。
此刻,回忆暂歇,余哲终于即将走完这压抑的一段路,却不想停尸房最前方的小门突然打开了,余哲抬眼看去,发现从门里走出一个穿着医用白袍大氅的人,这个人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还戴着口罩,衣领也很高,脖子和脸都被遮去了很多,打扮称得上诡异。
不过,余哲却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父亲的同事,警局里唯一的法医方亦桐。
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来解剖和研究,方亦桐神色凝重的从冰冷的停尸房里走出,外面的炎热超出了他的想象,刚一摘掉口罩,就看到多年同事的儿子余哲站在不远处凝视着他。
“嗯?小哲没有呆在学校吗,怎么回来了。”
“方叔好。”听到对方问话,余哲于是走上前去,稍作解释,“有点事情,所以回家来解决。”
方亦桐点点头,也没有多问,他心头现在只有那件扑朔迷离的案子和那具怪异到了极点的尸体,眼睛扫过眼前的青年,他忽然灵光一闪,如果自己记得不错的话,这件案子应该就发生在余哲他们学校吧。那么这孩子是不是知道很多被警方遗漏的内幕呢?
方亦桐作为法医,对侦破案件也有着极大的责任感和自我追求的迫切感,无论怎样的案子,对尸体的研究都是破案的重要一环,可是这几天他却遇到了大麻烦。所以即使眼前的孩子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家伙,甚至是自己恩师的孙子,此刻也无法阻挡他急切调查的内心,余哲现在在他眼里不再是同事的儿子,而是“死者”的同学。
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方亦桐准备开口询问,一抬头却发现眼前的青年正惆怅的注视着自己。
“方叔,你大概正在忙那件案子吧,那样的家伙,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但竟然就那么容易失去了生命。”余哲声音低沉,充斥着悲伤,“也不瞒您,那个死掉的学生,由你亲手解剖的尸体——木延绝,他是我的同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