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父在车间一边车件一边流泪，他想克制，但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线长看到了，关了机器让他去办公室休息一会。

秦父摇了摇头，在车间找了个角落蹲下，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车间的车床机器通体钢铁，是冰冷的，摆满机械的工厂也是冰冷的，那是毫无情感的冰冷，刻板，精密。

一个人在这样的坏境下呆久了会变得麻木冰冷，就连炙热的阳光也无法温暖。但人终究是人，是饱含情感的生灵，就算与这些机器打交道再久，遇到开心的事依旧会笑，遇到难过的事依旧会哭。

“老秦有人找你。”喊声从远处传来。

秦父抹去眼泪，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在哪里？”

“门卫室，看样子是个学生，和你儿子差不多大。”

“我这就去，线长你找人顶一下我这台机器。”

说话间，秦父已经走出了车间，长出了一口气后，迈着大步朝门卫室走去，隔得老远他就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秦叔叔，这边。”少年站在门外挥手，满脸都是灿烂笑容。

“你是——徐斌？”

“是啊，看来叔叔还记得我。”徐斌将手中的塑料袋送到秦父手中，“刚才走过一家饭馆就顺便给你带了一点饭菜过来，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太麻烦你了，多少钱，我把钱给你。”秦父摸了摸裤兜，神色变得有些尴尬，因为他的兜里空空如也。

徐斌哪里会要秦父的钱，连忙摆着手拒绝，“不用了叔叔，我是秦勿用的同学，按辈分来说也是你的晚辈，给你带点饭怎么能收你钱呢。”

“那谢谢你了。”秦父将饭菜放到了门卫室的桌上，给门卫说了一声后，走出了大门，“徐斌，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徐斌笑着说：“没事啊，因为我要去亲戚家一趟，刚好路过，所以就来看看你——诶，叔叔，这个是什么树啊？”

听到询问，秦父跟着徐斌的脚步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徐斌指的树木说：“小叶榕。”

“我看到很多工厂都有这种树，一直都不知道它的名字，现在终于知道了。”徐斌摸了摸小叶榕的叶子，又道，“叔叔在工厂上班辛苦吗？”

秦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着气说：“说辛苦也辛苦，说不辛苦也不辛苦。只是手上玩意，也说不上累，但白班夜班的颠倒，人经常都是迷迷糊糊的，有时候连外面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不清楚。

“好好读书，以后找个坐办公司的工作，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每天上八个小时班，节假日还有双休，比在厂里上班强多了。”

徐斌笑着应下，坐在花坛的围栏上崇拜地看着秦父，就像孩子看自己的父亲，“叔叔说得对，我会好好学习的，以后找个坐办公司的工作。其实秦勿用学习也不错啊，就是最近和那个杨大龙混一起，所以心思放到其他地方去了。”

“杨大龙？”听到徐斌提起这个名字，秦父的语气变得焦躁，“他们认识多久了，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吧，不过是最近才越走越近的，至于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杨大龙是个混社会的，手底下好像还有十多个小弟。”

“我看他就不像好人，原来是个混社会的。”

徐斌拔下花坛里的草，放在指尖不停拈动，“听说秦勿用和他在一起做什么生意，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叔叔有没有听秦勿用说过啊。”

“没说过，我就说秦勿用这段时间怪怪的，原来是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了，这种人能做什么正经生意，还不是看秦勿用年纪小，所以想把他骗去做一些违法犯罪的事情。”秦父心头窝火，一脚朝着地上的落叶踢去，叶子未被踢飞，但却被碾了个稀烂。

徐斌见秦父对秦勿用的事情一无所知，知道再怎么问也无法得到更多的讯息，于是出言告辞，“叔叔，我得走了。你晚上好好和秦勿用谈谈吧，我给你说的这些你别告诉秦勿用啊，不然他会怪我的。”

“好，我不会告诉他的。你慢点，注意安全。”

秦父冲徐斌道了别，进了大门，带着盒饭回到了车间。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工作，每个步奏都操作过千遍万遍，压下心事，秦父一如往常那般开始操作机床。

一个个模具成型，被装入特定的箱子，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秦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声让他有些冰凉的心再次变得温暖。

“我回来了。”秦父将两瓶椰奶放到桌上，“我给你们带了椰奶。”

秦勿用听到声响，从屋内走出“爸，你回来了。”

“桌上的椰奶，我记得你挺喜欢喝这个的，走到楼下的时候就顺便买了两瓶。”

“怎么不多带一瓶，两瓶怎么分？”

“我不爱喝这些，你和你妈喝就行了。”

“我又不是小孩，喝什么椰奶。”秦母从厨房走出，嗔怪地瞪了秦父一眼，把两瓶椰奶都拿到了秦勿用的旁边，“勿用，你拿去喝。”

“一起喝吧，虽然我喜欢喝这个，但我也不是小孩了啊。”秦勿用从厨房中拿了三个杯子过来，打开易拉罐，把椰奶倒满三个杯子。

吃过晚饭，秦勿用回了卧室，父亲还在外面看电视，母亲则在厨房收拾碗筷。看了一会书，又偷偷地玩了一会手机，约有半个多小时后，敲门声响起。

“爸。”秦勿用将手机揣进兜里，跳着去开了门，随后又跳着坐回了床上。

洗过澡，换了一身衣服的秦父走了进来，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后，秦父这才坐到床边，“你这边好像要凉快些，我晚上睡你这边吧。”

秦父的语气中带着试探，隐隐约约地还有一起祈求，卑微得不像是父亲，更像是儿子。

“好啊，”秦勿用爽快应下，搂着秦父的脖子说，“我还记得第一次和你们分床睡的时候，我哭了好多天，你怕我害怕，晚上就趁妈妈睡着偷偷过来哄我。”

“对，你吗太坏了，今晚就我们爷俩睡，不管她。”感受到父子温情，秦父的脸上露出笑意，眼中的阴霾也烟消云散。

“再说我坏话，信不信我冲进来把你们电风扇关掉。”门外传来了秦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