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想临行前爹爹说得那些话。爹爹要我记得昨儿个夜里叮嘱我的事，而且还一再强调千万不可忘记。当时我怕出声露馅，没敢问。银钏，你说……会是什么事情如此重要，需要在临行前还再三叮嘱的？而且……还是瞒着我和娘私底下偷偷跟长姐说，这么神秘？”

“小姐，您这么看着奴婢，不是以为奴婢会知道吧？”银钏吐了吐舌头，摇头道：“老爷连夫人和小姐您都没告诉，怎么可能会告诉奴婢？您不知道，奴婢就更不知道了！”

冯小怜想想也是，便收回目光，复又软软的倚倒在垫上。车轮碾过长提上的青石板路，伴着马蹄声一阵一阵，不徐不疾，催得人昏昏欲睡。

银钏见冯小怜还在那儿思索，忍不住劝慰道：“小姐，您也不必多想了。依奴婢看啊，老爷昨儿个夜里跟大小姐的说得，左不过都是些得君恩宠、光耀门楣的话。小姐您进了宫，得皇上宠幸，光耀冯氏门楣，总是不会错的。到时候真有什么别的事儿要叮嘱，大可再说，现在想也没用，不是？”

见冯小怜有些被说动的样子，银钏继续劝道：“小姐，时辰不早了，到新河驿站还得一会儿，您先靠着奴婢的身子眠一眠，养养精神，等到了奴婢再叫您。”

冯小怜想了一日都无果，这会子也实在是乏了，便依言合眼先歇下了。

银钏为冯小怜披上夜里御寒的衣物，转身想将窗帘放下，无意间却瞥见滹沱河对岸有烛火微光闪过，微光中似是有许多穿着乌黑铠甲的高大人影如戏文里的魔将一般，在河畔岸边笔直伫立。银钏只道是撞邪见鬼了，心一惊，窗帘便从她手中滑落，遮去了她的视线。

看冯小怜已经阖眼歇息，银钏不敢惊扰了她，想着身边前前后后共有数百人，当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便壮着胆子偷偷将窗帘掀开一角定睛再去看，可河对岸漆黑一片，除了倒映在滹沱河中被涟漪碾碎成粼粼波光的星月光华和岸边的依依垂柳随风轻舞外，根本什么也没有，莫说是人了，就连会走会爬会叫的牲口也没有。

“难道是眼花看错了？”银钏疑惑的自言自语道，放心不下，她又掀开车帘看了看，确定河对岸无人，这才放心的将车帘放下，也依着车子小憩了起来。

长长的队伍沿着滹沱河岸边的长堤有条不紊的向新河县进发，骡车前挂着的大红灯笼，在暗夜中排成两道长长蜿蜒的弧，像是歌舞坊里最擅舞的姬女舞动的红色水袖，又像是血红色的彼岸花铺就的通往地府冥界的火照之路，直通遥远黑暗未知的最深处。

队伍越行越远，银钏方才误以为眼花看错有人的地方，忽而传来几个坚实的脚步声，河畔柳枝窸窣轻扬，乌稠如黑色浓浆的河面猝然映出一张青面獠牙、赤眼巨瞳的鬼脸来。若是胆小一些的，在夜里突然撞见这么一张狰狞恐怖的鬼脸，定要被吓疯了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