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子是被气走的。
不管她怎么暗示也好,符厌都装傻,最后白仙子甚至挑明了知守的知世只能是昆仑的,结果符厌仍旧跟没听见她的那句话一样,坚持全员表决。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这句至理名言白仙子今天算是彻底领教了。
一肚子邪火的白仙子冷笑着从幽冥殿前殿冲了出来,在殿门一直老实候着的一只神俊异常一人多高的仙鹤见主人出来了赶紧俯身。
白仙子骑上仙鹤,扭头看了看走到门口来送的符厌,脸上冷笑意味更重。她拍了拍仙鹤的脖子,那仙鹤长颈张喙清鸣一声,双翼生风,嗖的一下直入长空,自顾自的去了。
“嘿嘿。”符厌得意的笑了两声。
当他傻的么?这小女娃娃仗着从昆仑来的,刚来不过一年多就想乘着这个机会把知世出自昆仑的规矩立起来?
太天真了。
“少阳子失踪之后,暂代知世你有多大把握?”
不知道什么时候,巫尊符咒出现在符厌身边。
符厌转身躬身一礼:“巫尊,知守如今不过六十几年,从成立到现在的老人就少阳子,我,卫庄,神机,蔡玄龟。”
“剩下的都是近二十年才开始加入的。”
“当初少阳子的知世位子也是仗着有昆仑撑腰才得的。如今少阳子行踪成迷,昆仑又想让白仙子上位,未免吃相太难看了。”
“要是这次我们允了,以后岂不是知世都出自昆仑?”
“至于把握?卫庄欠我一条命,神机欠我一颗“九死轮回草”,蔡玄龟和神机交好,想来我只要表达出有意暂代知世的意思,问题不大。”
“以前或许我不会这么急躁,不过现在我茅山除了咒幽之外还有符夏,咒幽还好,符夏早晚要去知守历练的,两个对我茅山都是最重要的巫子在知守,万一吃亏了,找谁去?”
“你想让符夏也去知守?咒幽在入知守时已经三棺了,你想要符夏几棺去知守?”符咒幽幽的道。
“这是必然的,具体的日子就得看符夏的造化了。”
“具体的,你安排吧。我巫族的巫子,是应该承受比旁人更重的担子。”符咒面前的空间如旋涡一般转动,他的身体就这么随着旋涡扭曲着不见了。
当符厌回到嘉定殿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五刻了。让巫傀儡端上吃食饱餐一顿之后,符厌起身在寝殿门口随意望了一眼。
阿四不在,那么符夏也不在。
他又转身来到继嗣堂,巫傀儡推开石门的一瞬间,他就看到了符夏。
阿四静静的在符夏身边给他研磨,符夏低头写写画画。
“天、地、日、月、星、辰、山、河。”
他一边写一边嘟囔,地上密密麻麻全是写了字的白纸,杂七杂八铺的满地都是。石门重重响起的声音符夏都恍然未觉。
在他身边还另有一张石桌,石桌上是已经冷掉的吃食,肉一口没动,粟饼少了半张。
符厌轻轻地走了几步,弯腰拾起一叠白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全是花鸟鱼虫的巫文。
一连看了几张,纸上的字也从最开始的小孩涂鸦到后来已有花鸟鱼虫的神韵。
符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他也不打扰专心致志的符夏,转身离开继嗣堂走进嘉定殿大厅高呼一声“送酒来!”,说罢又径自走进了大厅左手第一间大门,顺着幽暗但宽阔的走廊走到尽头。
尽头是一间三开门的朱漆铜钉大门,大门两边是两尊一人高栩栩如生的石狮子。
大门上高悬一块大扁,扁上楷书四个尺许大字:胡国公府。
符厌伸手推开大门,木门嘎吱嘎吱的脆响,在空荡荡的走廊内回荡。恰在此时,背后一名巫傀儡无声无息的走了上来,那巫傀儡手中问问端着两瓮酒。
巫傀儡躬身退去,符厌一手抓着一个酒瓮大步走进门内。
门内是一间空旷的房间,整个占地五六百平方米的四四方方的房间内就只有两张石凳,一口青铜棺椁,一张武器架。
武器架上面放着一柄丈二长槊,一对儿镀金熟铜锏。
符厌走到靠门进的那张石凳上座下,用其中一只手的酒瓮底对着石凳面前的青铜棺椁磕了磕。
咣当咣当,一阵乱响。
“老朋友,起来吃酒。”符厌嚷到。
那青铜棺椁的盖咯嘣一声裂开一条缝,一只罩着金甲的大手从棺椁缝里伸了出来,那只手按在棺椁边上轻轻一用力,整个棺盖就轰隆一声斜挂着掉到地上。
一名威风凌凌的将军从棺椁内坐了起来,但见那将军七宝鎏金盔,脑后飘摆斗大簪缨,身披九吞八扎麒麟甲,外罩灰缎子滚龙袍,半披半挂,袍上绣鱼龙变化,边上绣海水江牙,腰束狮蛮战带,凤凰裙遮盖双腿,三叠倒挂鱼獭尾,拼盘大小护心镜,足蹬虎头战靴。
两团死寂的火焰从那将军的眼中燃起,他一伸手翻出棺外,随手一勾,将棺盖推回去盖好。
轰隆一声巨响。
符厌手一扬,一瓮酒就飞了出去,那将军伸手一卷,青铜酒瓮稳稳的被他捞在手上。
那将军一屁股坐到符厌对面的石凳上,两个就隔着棺椁先虚敬了一下,然后张嘴豪饮一口。
将军放下酒瓮,声音如青铜脆响:“老朋友,你今天心情很不错?”
“哈哈哈哈哈。”符厌大笑着抬起酒瓮狂引一通,然后重重的将酒瓮顿在棺椁上。
“老夫今天很高兴。我巫族巫子终于安心学习了!”
“他终于开始努力了。”
就像一个老父亲诉说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终于懂事一般,符厌笑的很开怀。
“善!”将军站了起来:“此乃大喜事,后代上进,比上阵讨敌取敌首级的大胜喜悦也不逞多让。老朋友,吾当为你高兴。”
“看吾为你一舞助兴。”
将军脚尖一踏,整个人如同怪鸟往后蹦出两丈,在空中一伸手,那杆丈二长槊已在手中。将军长槊在手,一落地便起手摆了个架势。
槊尖一荡,砰的一声空气炸开,再一扫,一股沙场金戈铁马之气就扑面而来。将军一边舞槊一边高唱:“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好!”符厌狂喝一声:“以老朋友战舞下酒,人生一大乐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写完最后一个字,符夏满意的点点头。大夏巫族纪年第一卷一百二十三字,字字在目。精美的花鸟鱼虫文栩栩如生,端端正正。
他这才发现双臂酸痛手指发麻,因为坐的太久浑身都有些僵直。全身都暴起炒蚕豆般的脆响,符夏扭了扭身体站起来。
从怀中掏出一块时刻看了看,亥时一刻。
“差不多了”符夏自言自语的将时刻放进怀里,走出继嗣堂。
如果说是平时的这个时候,符夏的差不多的意思就是准备睡觉了。而今天他看时辰的用意却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回寝殿,而是大步走出嘉定殿大门口。
夜幕低垂,站在这个位置可以看见高处的幽冥殿大殿顶上冲起一条里许粗的黑光柱,这光柱内有无穷无尽的黄泉幽冥之气和无数哀嚎的怨魂。这光柱冲起来十里多高之后,遇到一层薄膜般的阻碍之后,就顺着那层透明的结界粘稠的滑向四周。
这层结界是茅山的终极防御。
大冥神六道庇护
而每日里的亥时到寅时这四个时辰里,巫尊符咒就会放开幽冥殿大殿穹顶的防护,任由大殿内的黄泉井喷出的黄泉幽冥之气直冲云霄,这些幽冥黄泉之气冲上云霄之后会被大冥神六道庇护大阵锁在茅山内。最终只能顺着结界蔓延,然后填满整个茅山。
这些阴暗、污秽、诡谲、邪恶的黄泉幽冥之气和怨魂之力对于茅山的巫们来说,都是大补的灵药。
比之天地元气更加贵重。
盖因天地元气虽然是万能的调和剂,可以吸收转化成任何属性的力量,但天地元气虽然最好吸收,但是营养始终有限。
如果说天地元气对于大巫们来说,是粟饼,那么幽冥黄泉之气、怨魂之力对于大巫们来说,就是肉食。
所以当姒夏从嘉定殿后的石阶踏上嘉定殿顶上的时候,他已经毫不意外的发现茅山巫殿符宗的全部大巫都已经跪坐在房顶上,手掐巫印,浑身巫力鼓动,背后或黑铁或青铜或白银或黄金的棺椁也都泛着幽光波动。
那些弥漫整座茅山的幽冥黄泉之气和怨魂之力被这些大巫双眉中的巫穴给吸了进去,被这些大巫们背后的棺椁吸了进去。
巫力弱的譬如符冥,一次只能吸扯一指头宽的幽冥之气和怨魂之力,她背后的黑铁棺椁也只能吸扯一指头宽的幽冥之气和怨魂之力。
巫力高的譬如符宗宗令符陵,干脆就直接运用巫力从幽冥殿顶端的光柱内扯出一根十丈宽的分流,而他身后的金黄色棺椁也拉扯出一根十丈宽的分流。
不止他一个人这么干,修为在五棺以上的巫都这么干,无非是他们的巫力达不到符陵的水平,他们和他们身后的棺椁一次只能拉扯几尺到几丈宽的分流罢了。
还有数十股分流向咒宗那个方向去了,看来咒宗的巫们也这么干的。
所有的巫们都闭着眼睛,静静地吸收这些无穷无尽的幽冥黄泉之力和怨魂之力。
从那口黄泉井内喷出的这些幽冥黄泉之气和怨魂之力似乎永不枯竭,任由这些大巫们怎么分流吸收,那根冲天光柱总是有一里宽。
不多不少的一里宽。
符夏在嘉定殿顶稳稳的盘腿座下,四周弥漫着充盈的幽冥黄泉之气,哀嚎的怨魂也围着他转来转去。
冰冷透骨的感觉从空气中传来,那些怨魂扑了上来将他团团抱住。
身体开始变凉,四肢开始发麻,那是这些怨魂开始吸取符夏的精气。符夏毫不在意,闭着眼睛,将自己沉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