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巫冢最后一个箭巫,颂的巫力虽然在同年龄非人中修为等级至少排在前十,可是要想以区区六鼎的等级强行驾驭那柄射日弓何其困难?
这也是颂一直以来最常用的箭矢是草木叶箭,而不是金属箭的重要原因。
诚然,金属箭头毋庸置疑的在杀伤力上臂草木叶箭强十倍不止,但是拉弓射箭所需要的巫力损耗也比后者消耗了近四倍的巫力。
便是如今的颂,一日之内也就只能用金属箭射出一记“恸天贯日诀”中的箭术,而且还不是杀招!
有人或许会问,难道草木叶箭就不能使出箭术了么?
答案是自然可以。
但是草木叶箭所使出的箭术比起金属箭来,在消耗同样多巫力的情况下威力却只有金属箭的一成。
须知,箭和剑是两种东西。
箭矢的出现,就是为了纯粹的杀敌,而不像剑一样富含多样性。
剑是百兵之君,可仁可义可霸可圣。
而箭则不一样。
箭就是为了杀戮。
草木叶箭虽然可以杀敌,但是毕竟是五行之木,在“道”的范围内,木之箭矢总会有一点生机在。
五行之金却不同,金乃锐气,锋利无匹!
当然,如果颂的修为达到了太古大巫后羿的那种存在,草木也好,金器也罢,都可为箭,可惜颂毕竟没有到达那样的高度。
说白了,还是修为太低,等级太弱。
但饶是如此,箭巫毕竟是箭巫。
颂的箭,每一发都如矢出如流星,飒踏而锋锐。
而邙山鬼王呢?
一刀又一刀,割而又割。
每一根线条都准确的撞上一枚叶箭,线条所包含的威力堪堪可以切碎箭矢。
也只能切碎箭矢!
鬼王也有顾虑——他只有一个人。
但是对方有九个!
好吧,或许现在没有九个了,但是还有四个!
邙山鬼王在一刀复一刀的过程中,不仅损耗了修为,而且心中的负担也越来越重。
他嘴里有些发苦。
曾几何时,那些作为“人”的经历,作为“炼气士”的经历,都一一涌上心头。
算算时间,已经是千多载了。
从儒家至圣门被撵出来,愤而入道,修行了许多年之后,遭逢劫难,幸而未死。
靠着装疯卖傻苟延残喘,好容易重新从一个弱小游魂成为一方鬼王,眨眼望去,仿佛还是昨日之事。
仔细想想,自己也是被重宝迷了心窍,居然干下那些蠢事情来!
如果自己不是那么着急,只是慢慢的收购人魈喂祭神物,而不是血祭人族惹来天怒,哪里会落到如今被群起攻之的下场?
知守盟这群死搅蛮缠的家伙又怎么会找上自己?
只怪欲壑难填!才会落到这般田地。
当然,鬼王心中也隐隐猜测,那矛之上肯定施加了某种邪术,否则自己不会干出这么蠢得事情。
但归根结底,还是一时心魔作祟,自己终究是定力不够。
一边胡乱想,一边挥刀割矢,一边还要提防剩下那四个的突袭,鬼王心力憔悴。
在这种战斗中,最忌的就是分心。
一时恍惚的鬼王一个不注意,一条线终究割歪了,被颂的一枚叶箭抓住了机会擦过线条直冲而来。
箭巫的箭本就快,等到鬼王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箭矢已经快顶到脑袋了!
叶箭充满颂的巫力,箭巫的箭意在没有射中鬼王的时候就已经兜头兜脑的让鬼王满身凉透。
鬼王前额迸裂,一蓬浓雾似的鲜血已经扑簌簌的喷出。
还没射中,就已经让他受伤了!
鬼王心中大惊,千钧一发之际容不得他多想,手中短刀虚空一插。
子曰:食饐而餲,鱼馁肉败,不食!
黑光一现,岁月侵蚀着叶箭,让叶箭一往无前的势头猛地一缓。
鬼王正要乘此机会抽身闪躲,哪只远处的颂哪里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箭巫抓住了空隙的瞬间,鬼王变招防御最薄弱的时候,张弓一箭一箭又一箭。
他眼中巫火亮的惊人!好似两盏千瓦以上的探照灯,射出两根光柱,光柱落在鬼王身上,死死锁住目标。
而颂的速度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持续超过了以往的正常速度六倍以上!
箭巫在这种超常的状态中,一次一箭,射出近二十箭!
每一枚叶箭都如一颗流星,二十颗流星几乎头尾相连,冠成了一条璀璨珠线。
珠线划过天际冲进鬼王黑光中。
第一枚箭矢撞击到最开始的那枚箭矢上,虽然被黑光腐蚀了大半的威力,但终究是借力打击将那箭矢往前推了一点。
鬼王准备后仰。
珠线的第一枚箭矢的力道还未消,第二枚、第三枚而至最后一枚都接踵而至。
这时的鬼王刚做出后仰的动作,就已经发现来不及了!
颂的连珠箭加隔山箭,两种低级箭术在箭巫运箭拉弓如后羿在世的状态下,居然用这种匪夷所思的状态完美破解了鬼王的这一割。
邙山鬼王已经心中了然。
哪里还躲得开?
下巴已经炸裂了!
没法多想,近乎本能的驱使下,鬼王无奈再抖短刀。
曰:色恶,不食!
灰白光球再次凭空出现,灰白色的底色凝固一切、束缚一切、排斥一切!
置身于灰白之中,整个儿也被染成灰白色的鬼王喷出一团灰白色的液体,他极快的从后仰的动作变为躬身抬手,嵝着腰高举短刀往前冲。
他手中短刀在灰白色中仍旧割出一刀。
这一刀,严格说起来是割而不出,只是将割力附着刀身,鬼王在前冲之时,短刀顺势将那一串连珠箭刨成两半。
色恶之道乃他最强的一割,消耗甚大,在他全盛之时尚且只能维持八九个呼吸,更何况鬼王如今已经是师老兵疲之势?
只短短四个呼吸,灰白尽消。
不过鬼王在这四个呼吸的时间里已经扭转了局面,他不仅躲开了颂的箭,还完美的割灭了颂的杀机。
更惊人的就是在他冲出灰白色的一瞬间,他对着自己割了一刀。
曰:沽酒市脯,不食。
一刀入体,鬼王的魂体在这一刀之下开始燃烧。
这一割是鬼王压箱底的功夫,也是最后的手段。
燃烧的魂体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巨大的潜能,由灵魂而爆发的力量充盈鬼王全身。
不过这也是鬼王的悲歌。
鬼族就是聚集魂体而生,燃烧魂体亦是燃烧自己。
而魂体燃烧之时,就是鬼王彻底消亡的一刻。
回光返照的鬼王已经回到全盛之时,在他魂灭之前,他的巅峰状态还能持续一段时间。
他身体化作一团黑光疾驰。
颂握着弓的手有些抖,箭巫拉弦的右手已经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眼中巫火如残烛般,只得豆大一点,偶尔轻晃。
比起燃烧魂体的鬼王,他如今的状态很不妙。
巫力,巫体透支。
他现在已经有些拿不稳弓了!
可是面对决绝而来的鬼王,颂却没有一点躲避的意思。
巫——
生来就是战斗的。
箭巫深吸一口气,一把箭叶瞬间上弓,他抖着手缓缓开弓。
鬼王已至跟前,决绝的面孔清晰可见。
箭巫开弓满月,就要射出。
哪只鬼王早料到颂的想法,大鬼狂笑着伸刀冲着颂一割。
曰:不得其酱,不食!
颂本来以为鬼王这一割还是跟之前的一样,割的是自己,所以箭巫早就做好了准备,拼着自己被割成两半也要射出这一箭。
哪只鬼王这一割却好似落空一般。
不!
是这一割之下,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颂动作一顿,顿时心中一惊。
不对!刚才肯定发生了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
本来准备拼死一搏的箭巫拉着弓却不敢射出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很清楚的看到鬼王的那一刀挥出的时候,有某种东西挥出来了,可是,他的攻击点在哪里?
一直习惯了邙山鬼王割而又割的招式,陡然间被他这么一记似有似无的割杀,颂反而心中一沉。
箭巫疾退!
在退的过程中,他极快的四方一顾。
什么都没有!
不好!
颂猛地回头,却见那依旧在前冲的鬼王又是一刀。
鬼王——
自己割下了自己的手!
曰:食无酱,不食!
鬼王的右手冲天而起。
颂的右手冲天而起!
燃烧魂体的鬼王在如今的状态下,可以说是几乎有耗不尽的鬼力,所以一刀割下自己的手之后,废手化为灰烬,而一只赞新的手又从熊熊燃烧的身体中生长出。
但是颂呢?
巫力!
箭巫没了手,还怎么射箭?
至少如今的颂,是已经宣告失去战力。
颂凭着巫体的肉体力量依旧疾退,他看着冲过来的鬼王和自己那根无端端被切飞的手臂,心中顿时了然。
原来如此!
他这一刀,是把我们两个的“存在”联在了一起!要是刚才我不管不顾射爆他的头,恐怕我的头也爆了!
这家伙燃烧魂体,暂时不死,爆了头还能再生。
而巫力的自己,恐怕头爆了就真的完蛋!
祭巫尊,您说的没错,这个世界果然危险。
独臂的箭巫短短时间内思绪万千,可是现实却不容乐观。
他速度再快,如今也只是凭借巫体的强悍而行动。
而鬼王呢?
用的秘法飞遁!
眨眼间鬼王已经追上颂,他邪恶的笑着,猛然一割。
曰:色恶,不食!
灰白色的光芒一闪,瞬间蔓延将颂笼罩。
箭巫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灰白中凝固。
鬼王生怕颂还有什么保命的手段,并不上前,也不用最常用的割不正。
他反手一刀,割向自己的脖子。
曰:食无酱,不食!
鬼王的这一刀是如此的用力决绝,短刀直接切开自己的半个颈项。
颂眼前一黑,眼神黯淡。
灰白色的箭巫脖子上出现一条线,轨迹跟鬼王的线条一样。
画面定格。
......
皎的手燃烧着熊熊火焰,熔的黑黄色的蛋壳滋滋直响。
浓稠的岩浆自蛋壳上流出,空气中传来无比灼热的温度。
巫冢的少女直勾勾的看着巫子,看的符夏心虚。
心虚的少年只能老老实实的看着少女仅凭火焰就烧的那颗巨大的胎蛋泛红,冒出呲呲白烟。
胎蛋猛烈的抖动起来,从蛋中传来凄惨的幼兽咆哮。
在符夏的注视之下,皎燃烧火焰的手在将那颗蛋烧的通红之后,巫冢少女眼中巫火一转,巫火中寒意大作。
火焰突兀的变为冰霜,寒意猛烈,冰冻三尺!
通红的胎蛋陡然间又泛着蓝白的光,呲呲白烟变为幽幽霜气,格列格列的脆响中,一大层冰雪从皎的手中带着巫力蔓延,将那胎蛋封进了尺厚的冰层内。
巫冢少女冲着巫子眨了眨眼,有些俏皮。
她的手却没有一点少女的柔弱,风声嗡嗡中,少女极快的收回手,又极快的一拳轰出。
碰——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