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山鬼王狞笑着给自己划拉了一刀。
这一刀是如此的麻溜,麻溜到从肩膀斜拉而下之后,时间不过半个眨眼。
短刀锋利不说,鬼王的“周天十割”本就偏重于决绝的切割一切的味道,这么一划拉,熊熊燃烧的魂体立马就给分成了两截。
不仅如此,切口处的光滑刀口还隐隐带着某种诡异的乌黑色光芒!
曰:臭恶,不食!
原来鬼王不单单只是给自己划拉一刀“食无酱,不食。”,还附加了“臭恶,不食”的一割!
这一割是直接针对“命”的一割。
这个名为孔坵的男人,在通读“论语”之后就已经触摸到了某个境界。
与修为高低无关,在这一方面,儒、释、道三家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
或者说周天万族都是一样的。
都是为了“悟道”!
邙山鬼王的十割中有两割触摸到了“道”的存在。
一曰:色恶。
二曰:臭恶。
与色恶的束缚、排斥、厌恶不同,臭恶直接针对的是“命”。
但凡生灵,皆有本命星辰,星辰运转的轨迹就是生灵的“命”道和“运”道的体现。
命为定数,泛指单独个体的“存在”。
比如人族寿数百岁,这就是“命”中注定,只能活一百年。
运为变数,泛指机、缘、福、祸。
为什么有些人生而就夭折,或者养不到成人就惨遭横祸而亡?而有的人却可以在“命”中注定的一百岁直上还能多活数年甚至数十年?
这就是“运”道的变数。
这里不详细表。
说回鬼王。
鬼王的“臭恶”一割,割的就是“命”道。
他对着自己割自己的命——一刀下去,割走了自己的一半寿命。
这里的一半,是一个量词。
他如今在燃烧魂体的状态,“运”道已经崩解,“命”道在燃烧爆发所有潜能。
按照“命”的定数来说,在这样的状态之下,他还能活一个时辰。
但是他一刀割去了自己半个时辰的“命”。
一半!
可是如今他的“存在”和不负卿的“存在”是联系在一起的!
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只剩一个时辰可活,不负卿也就只剩一个时辰。
同生共死这种强大的“道”术,只有圣人才能信手拈来。
但是已经触摸到了“道”的边缘的鬼王从茫茫天机中已经可以施展一些手段。
比如——割一半。
他这一刀,割的不仅是自己的一半,也是不负卿的一半!
有的看官可能会疑问,鬼王为什么不早早的用割一半直接割别人,而不是到了这种时候强行开车割自己。
还是那句话,要想割“命”,需要的不仅是那种领悟触摸,也需要绝佳的机会。
你以为人人都是姒昊那种存在?
与十割中的其他九割都不同的是,割“命”一刀的轨迹只能依附在鬼王的刀上,并不能远程直接切割。
也就注定了鬼王想要割出这一刀必须近身肉搏。
你让一个鬼族跟一个以修炼肉体力量、铸造肉体金身的释门和尚玩近身交易?
光头分分钟教你做人!
搞不好一刀没割出去,魂体早就给对方打爆了!
就算不打爆,释门的悟“空”法门对于凝聚魂体以“念”而存在的鬼族,从来就最为致命。
俗话说得好:道士降妖、和尚驱鬼、巫族打僵尸。
这就是天生的优势!
邙山鬼王在燃烧自己“命”道的时候,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他在割自己。
也在割不负卿。
一道斜拉的直线出现在佛子身上,一抹乌光闪烁。
和尚脸上的痛楚之色按奈不住的表现出来。
将自己割一半的鬼王在魂体的燃烧之下几乎瞬间又将魂体粘合如初。
他得意地笑,狂妄嚣张。
没人能够在被割了一半“命”数之后,还能保持巅峰状态!
就算对方是释门中人又如何?
和尚又不是佛!
大笑着的鬼王就要转身去割那个还在托山的沧——
可惜,他的如意算盘打空了。
不负卿脸上的痛楚之色只持续了不到三个呼吸。
白衣和尚的身体并没有像鬼王那样被切开!
佛子眉间那一点朱砂殷红在线条出现,鬼王的割“命”一刀降临之时,陡然变白!
白光从他眉间喷出,射中了正要转身的鬼王。
“不可能!”
鬼王咆哮着扭头看向佛子,他从那白光之中,看到了一种绝对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白光中出现了一朵巨大的含苞待放的莲花!
佛子痛楚之色尽消,面无表情的看着鬼王。
本在鬼王笑的震天响的时候就抬手将法剑拔出一半的张神经和极快无比起身的蔡玄龟一起愣住了。
他们眼中只看到不负卿眉间一道白光射中鬼王,鬼王顿时就从得意变为惊愕与愤怒。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个道士从彼此对视的眼神中,看到了彼此的疑惑。
他们看不到那朵花。
但鬼王看得到。
佛子也看得到!
不负卿没有惊讶,似乎他早就知道会出现这么一出。
佛子平静的看着鬼王因为惊愕愤怒而开始歇斯底里的咆哮。
“为什么你没有被割一半!”
“为什么你的“命”没有少一半!”
“我这一割,确确实实割中了我自己,按道理说,你也应该——!”
攥着短刀咆哮的鬼王在用最崩溃失态的语气说出了一通话之后,猛地愣住了。
他现在终于看清楚了,那根连接他与不负卿之间的“存在”的黑线,一头在他身上,另一头在含苞的莲花之中。
里面有东西!
这是鬼王心中瞬间闪过的念头。
所以自己的“不得其酱,不食”这一割确确实实是割中了这个小和尚的?
但是这个家伙——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
为什么“存在”的连接不是在他本人身上?
那是某种法术么?
还是——?
杂乱的想法一个一个接踵而至,饶是他活了如此悠长的岁月,也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十拿九稳的一刀终究会失败?
是失败了吧?
但是那个时候自己明明看到了他眉中的一点漆黑!
这到底——
鬼王的疑惑没有让他纠结太久。
因为那朵含苞的莲花毫无预兆的突然绽放!
鬼王身上有一根线。
那是代表鬼王“存在”的线。
而线的那头,在莲花之中,也就是说,鬼王的“存在”是和莲花中的某个不知名的存在联系在一起的。
莲花盛开,绽放莲台。
而线的那头——
虽然很模糊,只有万分之一个刹那的清晰,鬼王还是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看清了莲花中到底有什么。
他在万分之一个刹那看到了那个东西。
然后邙山鬼王在下一个万分之一个刹那,“命”道完全湮灭。
虽然按正常的“命”道来说,他还有半个时辰的寿数,但是当他看清了莲花之中有什么之后,他就知道他的“命”已经终结。
“原来你——”
鬼王只来得及最后吐出这三个字,就消失不见。
彻底的!
不负卿自始至终都很平静,似乎对于他来说,那朵莲花是个平常的不能太平常的东西。
鬼王突兀的消失,消失的好似他从未存在一般。
在他消失的那一瞬间,白光也跟着消失。
佛子眉间冒出一点殷红。
他小腹上的那根“割不正”的黑线也消失不见,只留下切口。
张神经驾着云飞快的飚了过来,不管是龙虎山的小道姑也好还是真武门的道士也罢,都生出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那个燃烧魂体的邙山鬼王为什么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那么的歇斯底里?
还有——他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太多太多的疑问在两人心中盘旋。
可是两人都及有默契的没有追问不负卿。
就连一向性子跳脱的张神经也沉默了,她静静地看着不负卿落在自己的云头,心中却在想,似乎自己真的一点不了解这个和尚。
本以为自己黏了这家伙这么些年,他的不动明王灭世心经也好,还是他的那些佛宝也罢,自己都是知道的。
可如今看来,那些似乎只是表面。
这家伙还有多少秘密呢?
不过——
自己还能活很久,一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就百年、千年。
我一定会彻底了解你的!
这么想着的小道姑暗自给自己捏着拳头打气之后,龙虎山的小公主立马又笑嘻嘻的了。
她伸出白生生的小手习惯性的要去扯和尚的袖子,想跟他说点什么。
嗯,说点你好厉害之类的庆祝词吧!
哪只话还没说出口,张神经伸出的手拉住了一截空荡荡的衣袖。
小道姑愣了愣,抬眼一看。
然后尖叫。
佛子象牙白一样的皮肤表面布满了裂痕,他整个人看起来好似一尊炸开开无数裂痕的玻璃一样,黑色、金色、白色三种奇怪的光芒在裂痕上不断缠斗、冲撞。
不负卿整个人也好似一尊雕塑,被张神经拉扯着空荡荡的衣袖,直愣愣的砸倒下来,在倒下的过程中,他半个身子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炸开漫天的白色西沙。
蔡玄龟咬着牙单手提着长剑,他的目光极快的扫过手足无措伏地揽着不负卿的张神经,又扫过惨烈的神机、咒幽和颂。
他瞄了一眼那颗胎蛋洞口处站着的皎的背影,竖起耳朵听了一下胎蛋中的动静,然后沉默的提剑离开。
他还记得不负卿问邙山鬼王的问题。
为什么邙山鬼王明明可以逃走,却死活不走?
那座山中——
或者说是殷墟之中,到底在酝酿或者发生着什么事情?
他要去弄明白!
蔡玄龟一步踏出,冲天而起。
在他往上的时候,正好看到巫冢的沧往下掉。
真武门的道士在和沧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伸出长剑轻轻一拨,巨大的柔劲带着无力的沧打着旋儿冲向张神经所在的云头。
他没有多作停留,作为知守盟中人,早就应该有了在摄取巨大利益的同事承担巨大的风险。
心中的不安促使他不能在那群小家伙身上浪费时间。
他继续往上,在擦过那座被抬起来的邙山山底断口处的时候,真武门的道士又是随手递出一剑。
一道数里长的巨大剑气从他剑上呼啸而出,这剑气将轰隆隆下坠的邙山拖着,剑气上的力道让邙山急堕的势头一缓,巨大的山就变的好似云一样轻,在剑气的托举下慢慢的往下飘。
确保自己这一剑可以让山不砸碎之后,蔡玄龟化作一道黑色长虹,穿破长空,直入殷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