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川陈氏是大族,而陈蘅的外祖莫氏同样是大族,在天下都是闻名的。
玉二十七道:“草民在周工头家看到了一幅永乐县城图,绘得甚是精妙,听闻这图是郡主所绘。”
“这图是合我与冯主簿二人之力而成。”
冯主簿,可是一位女官吏。
不仅有她一个,听说还有一个叫张萍的司法,来永乐县不久,连十几年前的旧案都给断出来,找出了真凶,被世人称奇。
还有一位唤作杨瑜的录事,她有何本事,眼下还不知道。
陈蘅道:“玉老先生以为县城图何处还需改进?”
玉二十七在斟酌用词。
陈蘅却忆起冯娥与她说的一句话,“忘了地下水排放。”
冯娥不懂,她只知道后世的永乐市老城,雨止路干,其地下水渠的建造堪称一绝,甚至还有西方建筑的学者来此探究、学习。
“玉老先生以为,县城的地下水道当如何建造?”
她问中玉氏祖孙的心头,祖父二人皆是一怔。
玉二十七在周家看到县城图后,回来就冥思了许久,用了几月时间绘了一条县城地下水道图。
“若地下水道设计精妙,可让县城不受水患,又能将城中之水引到护城河,雨止则路干,地下却不潮湿……”
玉二十七与玉二十九点了一下头。
二十九心下会意,不多时就捧出一卷粗布。
他缓缓打开粗布,上头竟是一幅完整的永乐城地下水图,陈蘅虽不懂,却已猜到,这许就是冯娥说的高人。
“玉老先生不仅精通玉石雕刻,更是精通建造,请受永乐一拜。”
刘备都能三顾茅庐请孔明,她一个女子,若能得此人襄助,必然能成大事。
慕容慬说过,要成大事,士农工商缺一不可。
“永乐郡主,万万使不得,草民钦佩郡主虽为女儿身,却有不弱男儿的志向。”
他伸手虚扶。
即便是老者,也不能用自己的手碰她。
陈蘅道:“此次前来,我想请玉老先生出山,担任县衙司工一职,负责县城督造一事,县城要建成图上的样子,没有三五年很难做到,若有老先生相助,蘅将荣幸不已。”
玉氏原就是名匠世家,此次再推辞,反倒显得奇怪,而对方是个弱女子,也没必要三辞三请。
玉二十七揖手道:“草民定不辱郡主所托。”
“事宜早不宜迟,早前所建的城东县衙一带,还需掘地建地下水道,还请老先生尽快到县衙赴任。我会让县令、县丞他们为你们安排好。司工之下,可选两名四名末等小吏相辅,你可自行挑选助手。”
由他自己选人,这就有了一定的权力。
他们原就是工匠,能被人器重,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
“司工俸禄同主簿,四名小吏照了司法、司户等手下小吏的规矩走。”
永乐郡主不缺钱!
这就是永乐百姓公认的事实。
因为不缺钱,所以她自己能拿出钱建造县城。
陈蘅笑道:“老先生膝下儿孙满堂,今日且随我去县城,你与县令、县丞见见面,以后行事也方便些。”
玉二十七道:“着孙儿妇为我拾掇一身换洗衣衫,将三十唤来。”
不多时,西厢门,里头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揖手:“曾祖父……”
玉二十七道:“你收拾一下,随我去县城。”
“是。”
少年望向陈蘅,这女子生得清丽,就是肤色微黑,可脖子以下白如雪,他听弟弟妹妹说,今儿家里来客人了,莫非就是她。
陈蘅轻声道:“杜鹃,取礼物。”
杜鹃捧过一个布包。
陈蘅道:“出门匆忙,备了几身衣料,送给老先生做几身新裳。”
这么大的包袱?
二十九妻眼睛微闪,怕是好几块衣料了。
陈蘅见他家日子不穷,屋中也拾掇得干净。
当即带了玉二十七祖孙回县城。
二十九妻道:“郡主远道而来,用过午食再走。”
“趁着离晌午还早,早些回去。二位,告辞!”她点了一下头,“老先生,请!”
既然此人能地下水道的设计有奇思,便是其间的高人。
他能更好地将地下水排出城中,却又不让城中地下太过干燥,这就是本事。
真正的高人藏在民间,亦在山野,慕容慬此话不虚。
玉二十九夫妇与三个孩子目送着他们离去。
最小的小娘子只得十来岁,是几个孩子里最小的,仰头问道:“阿耶,曾祖当官了吗?”
“是啊,你曾祖当官了。”
十二三岁的小郎嘟着嘴,“曾祖偏心,喜欢长兄,不喜我。”
玉二十九看着妻子。
妻子温顺地垂眸。
大娘子道:“阿耶,曾祖这几年越发偏疼长兄,也不怪二弟心下不平。”
“二郎,你的书若念得比大郎好,为父自是疼你。可你连祖传的技艺也不如大郎好,你让我说什么?”玉二十九很是不快,“下次,你再教唆二郎说这等话,我自找岳父说话,你可是大郎的亲姨母,你都不能视他如己出,外人如何看?”
他一转身,拂袖而去。
玉二娘子忙道:“阿耶,我会用石头雕小狗了,长姐说,小狗很漂亮,我取来给阿耶看。”
原来,玉二十九的结发之妻,乃是邻村花家的大娘子,当年一场大病没了,留下玉三十这个孩子。玉二十七与花家长辈一商量,就让其妹花三娘子做了填房。
花三娘子过门后,生了两女两子,只幼子病夭,膝下还有两女一子。
有了自己的儿子,心思多了,即便是胞姐的骨血,也要分个亲疏出来。
偏玉三十又最得玉二十七疼爱,处处捧着,更是将祖传的技艺手把手地教给他,这越发引得花三娘不满,觉得祖父偏心得厉害。
她的三个孩子是最小的,农忙时节得下地干活,可玉三十只需在家读书、练手艺就可。
玉大娘子见父亲气恼,轻斥道:“你说错话,累得阿娘被骂,下次可别乱说,你若读书好,心思又巧,曾祖怎会不传你技艺?”
玉二郎咬了咬唇,恼道:“有什么了不起,这村里不会玉雕手艺的人多了,不也是好好儿地活着。”
玉二娘子啐骂道:“没志气,他们能与我们家比。我们家才是玉氏的嫡房长孙,这镂雕、浮雕、阴阳双雕的技艺岂是旁人能学的。”
玉二郎一扭头跑了。
不学又如何?可阿娘与姐妹们都让他学。
他最讨厌捧石头雕花样了,雕了那么多,又换不来吃,换不来穿,有什么用?
陈蘅扶了玉二十七上牛车,自己亦与他并排坐在上面,继续说起县城的建造事。
玉三十、杜鹃、韩姬跟着牛车而行。
这一老一少,一问一答,倒是聊得颇得投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