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龙明听出孙家伟话中的挪瑜之意,嘴角咧出一丝苦笑,冲着那个年轻的张队张基胜点点头。
张队也点点头,一指开心农场:“这是黄海霞家的?”
“对。”陈龙明说。
“怎么能在楼顶弄这些东西?”
“有钱,任性。”
陈龙明的回答让张队一愣,似乎没想到面前这个警察会说这么时尚俏皮的词儿,呆了片刻才摇摇头:“现在的老百姓啊。”
孙家伟在一旁说:“也只有黄海霞才能干出这种事来。她这么整,楼里的住户没意见?”
“意见大了去了,一直做工作,调解,不顶用,要是当初强行拆除,估计她早跳下去了。”陈龙明说着一指那两个刑警站的地方,“是从这里下去的?”
“从尸体的位置看,应该是这里了。”张队说。
“只是不知道是自杀还是他杀,或者是意外失足,明哥你看呢?”一旁的刘所说。
“自杀不可能,黄海霞不是那种人。”
“从死者坠楼时的穿着看也不像,等访问的人回来了看有没有异常情况。一会儿再到她家里看看,如果没有遗书一类的东西就可以排除自杀了”,张队说,“对了,她家人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马上就回来”,刚挂掉手机的陈进走过来,“她爱人舒元义昨晚在学校值班,睡觉时把手机调静音了,所以之前一直打也没人接。刚才看到未接电话回过来,我们告诉他家里出了点事,他就往回赶了。”
“那就只有自杀和他杀两种可能了。”张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其他人说。
“我看他杀的可能性也很小,尸体身上没有撕扯、抵抗痕迹,楼顶这里也没有搏斗、拖拽痕迹,看不出任何他杀迹象。”孙家伟接道。
“说的有道理,不愧是老公安。”张队冲着孙家伟笑。
陈龙明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事情应该是刑警们研究的,可这个张队却似乎很喜欢在这里跟一个派出所副所长、一个年轻的治安民警和一个五十多岁的社区民警探讨案情。
不过孙家伟似乎很喜欢这样的交流。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黄海霞大半夜的上到楼顶来自己的开心农场做些什么事,比如鸡笼门没关,或者为刚出土的菜苗盖上篷布防止冻死之类的,咱们刚刚上来时门上挂的锁和钥匙应该就是她的,而且刚才访问这楼里的几户人家也证明了这楼顶只有她有钥匙。”孙家伟扶扶鼻梁上的眼镜,眼中露出一丝得意,“但是她上来之后呢,因为天黑看不清楚,或者什么意外突发情况,比如拌了一下,或者一只野猫的惊扰,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嗯,我觉得也是这样。”张队频频点头。
这时,陈进的电话响了,他接通电话,嗯嗯几声,然后转头说:“刘所,张队,舒元义回来了。”
“好,我们下去。”张队说完,招呼了一下一边的两个刑警,几个人一起下到了四楼,站到了401的防盗门前。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处,有些发福的身子伴着大口的喘息声不分部位地抖动着,一双满是张惶的眼睛扫视着站在自家门口的几个人,很快盯在陈龙明脸上。
“陈警官,出什么事了?楼下怎么这么多人?海霞呢?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舒元义的眼神让陈龙明心里莫名地动了一下,但这时却没时间去想为什么,他看看孙家伟和张队,轻叹一声:“舒老师啊,咱先进屋,慢慢说。”
舒元义打开单元门,几人跟在他身后进了屋。除了陈龙明,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进黄海霞家,所以陈龙明明显感觉到了几个人脸上表情的诧异。
这也太乱了吧。
陈龙明当初第一次进来就是这样的想法。
这是一件老式的偏单元,进门右手就是厕所,往前是厨房连着阳台,再往前就是一左一右两间卧室,几个门之间狭窄的通道就算是厅了。通道顺着墙堆满了东西,有马扎、竹竿、木箱,还有一大堆满是乌渍灰土的白布,上面好像还印着红字,应该是布标。
右边卧室门关着,左边的门开着。舒元义站在两个卧室中间,犹豫了一下,把几个人让进左手的房间。厚厚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屋里有些昏暗,靠墙的一个老式写字台上亮着一盏台灯,暗黄色的灯光照着桌面上几张翻开的纸和一旁堆得满满的文件袋、快递袋和塑料袋,都是鼓鼓囊囊的。
桌上还有一部大块头儿的山寨手机,除了打电话发信息外防身也是不错的功能之一。
舒元义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阳光一下子冲进来,满屋的尘土都快乐地从堆满衣服纸张和杂物的床上、柜子上和地上飞舞起来,四下寻找新的落脚点。孙家伟和张队几个人都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尽量离开满是尘土的阳光。
“舒老师,这是刑警的张队长,这是我们所的孙所长,还有大陈警官。”
陈龙明冲着转过身来的舒元义介绍着,然后看向孙家伟,用目光询问该由谁宣布那个消息。
“嗯,舒老师啊”,孙家伟上前一步开口说道,语气缓慢得听上去比较沉痛,不过陈龙明知道他是在组织词汇。“今天早上你爱人被人发现从楼上坠落,经过抢救无效死亡。关于她坠楼的原因目前我们正在调查。所以请您节哀,并请配合我们工作,查清真相。”
舒元义定定在站在那里,身后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继续在屋中飞舞,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或者,他的脸上本来就没有任何表情。陈龙明他们也不再说话,一群人就定格在屋里。
这时,张队的手机响了,他转身出屋去接电话,一群人才重新活动起来。之前在楼顶上见到的两个刑警进到屋里,开始四处翻看。
舒元义也开始转头在屋内四下看,看被各种文件袋和书籍杂志堆满的只容一个人睡觉的大床,看堆满了衣物的老式木柜,看同样被杂物占据了大部分空间的沙发和茶几,还有墙角堆着的另一堆白布标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