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猪头三哪里跟帅气的哥哥搭得上半点关系?那脑袋肿得连眼睛都找不到了好不好?难道是哥哥让这怪物给吃掉了?银铃害怕,小手把妈妈的手指揪得紧紧的,生怕它把自己也一口给吃掉。
易云顾不了那么多,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有千斤重,随时随地都会炸裂了一般,想是被咬得厉害,毒素在体内堆积到一定程度起了反应吧?心里气恼,长这么大小爷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
他倔强地拨开舒雨来搀扶的手,咬着牙一声没哼,歪歪扭扭地朝屋子里走,进了自己的房间,随便换了件衣服倒头便睡,心想这次脸算是丢到家了。
舒雨跟着进了门,见他面目全非狰狞可怖的脸,坚决要带他去医院看看,易云懒得理,在床上翻了个身,冷冷地背对着舒雨不吭一声。
舒雨知道他的脾气,不再啰嗦,让人打了电话给易名扬,安排了一位私人医生过来看了看,索性那马蜂毒性不是很厉害,易云又逃脱得及时,也没什么大碍,便给开了点内服外敷的药,嘱咐小心看护着不发烧不呕吐就没事。
易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一觉他睡得并不好,迷迷糊糊尽做梦,梦见自己单枪匹马和日本鬼子打,十几个小日本端着刺刀往他身上捅,不知为何,虽说是在梦里,可是刺刀在身上划却是真的疼,那帮狗娘养的,捅完了人又拿汽油往他身上浇,浇完了又一把火扔过来,易云哪里会束手就擒?虽然烧得焚心以火,但还是把小鬼子一个个扔进了水里,最后自己也跳了下去……
这一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荡气回肠,忽冷忽热地反复折腾,等他从梦中惊醒,才发现浑身都湿透了。恍惚间感觉自己的手里正握着一只小手,他紧了紧右手,发现那小手又软又滑很是舒服,不由得辗转起拇指指腹轻轻地抚摸,耳畔传来此起彼伏轻轻的鼻息,他深深吸一口气,鼻端有股淡淡的奶香。
马蜂惯于攻击敌人的要害,所以易云的一双眼睛都没能幸免,此时此刻更是肿得像两个大核桃,他费了很大的劲好不容易才睁开了一条缝,便似从门缝里看出去似的,上下眼皮之间还粘着很多眼屎,视野受到了严重影响。
借着台灯昏暗的光线,那条狭窄的帘子里,他看见一张圆嘟嘟的小脸就躺在自己的身侧,那张小脸漂亮无害,仿佛不小心跌落凡尘的仙子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那长长的眼线和墨扇般浓密的睫毛那么令人着迷。
原来是小狐狸,竟不知道她是何时在自己身边睡着了。
也不知看了多久,书桌那边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动,书桌上温暖的护眼灯暗影里,舒雨放下正在编的针织衫朝他们走来,见他确实醒了,忙从冰水里挤了块湿毛巾替他擦脸。
易云瞄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已经10点多,惊觉这一觉竟睡了差不多12个小时,红肿不已的脑袋有种灼烧的疼痛感,冷毛巾轻轻拭过时却是相当的受用,他不挣扎也不说话,心安理得地任舒雨默默替他打理。
等擦干净了,舒雨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她伸手撩了撩银铃额前的卷发,见小家伙睡得死死的,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却对易云淡淡说道:“小云,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事情你知道的比我要清楚。”
自打舒雨进得府来,易云就没拿她当回事,只管沉默着不言语。
舒雨心里有数继续道:“我知道,你和你妈都以为是我破坏了你们的家庭,都恨不得我和银铃死,可是你扪心自问,你妈和韩琛的那些事与我真的有关吗?你觉得韩琛夹在里面,没有我你们这个家就不会散吗?请你原谅,我原本不应该在你面前说你妈的坏话,可是为了银铃的安全,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恕我直言,你今天的下场这么惨,是你自作自受,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别打量我不知道,如果今天躺在这儿的是银铃而不是你,我不敢想象我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你怎么对我都可以,可是你不该伤了银铃,不管怎样你是她的亲哥哥。”
易云的身子动了动,也意识到自己的计划很恶毒,更说不出话来。
舒雨停下来,压抑着悲愤的情绪,让自己尽量平和,“如果不是遇到了你爸,也许我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也不可能有银铃,你爸爸是个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易家那么复杂,我只想陪着你爸爸,给他幸福让他快乐,只当是报答吧。”
“小云,你可知道,你妈妈伤你爸爸十分,都不及你伤你爸爸一分更让他心痛,更何况你要伤的是银铃,她何其无辜?如果银铃真的出了事,让你爸爸情何以堪?你这样对你爸爸,公平?小云,你小小年纪,心里却藏了这么多的仇恨,我真的为你难过。”舒雨看了眼熟睡中的女儿,眼里蓄满痛苦的怜爱,无奈地笑了笑,“你看,我生的女儿就是和我一样得傻,谁给她一分的好,她就还给谁十分,你送给她一只小狗,要带她一起玩她就完全忘记了你以前是怎么欺负她的,也不管你送的东西淬着毒,她就是要看着哥哥醒过来才安心,说什么都不肯离开你。”
“小云,就算我求你了,银铃还小,我不想让她被仇恨给毁了,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去准备,等我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会带着银铃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到一个魔鬼的爪子伸不到的地方,让银铃能健康快乐地长大……所以,请你不要再处心积虑地设计什么。”
说到这里,易云一直是侧躺在他的床上没有半点反应,保持着和银铃脸对着脸紧紧相依相偎的姿势。舒雨失望极了,不想自己掏心掏肺说的这些话全都白费了,可人家高冷,根本不把你当回事又有什么办法?
舒雨站起来,抱着胳膊,抬起左手放到嘴边,咬着食指的指甲,一边观察易云是否真的醒了,一边思考,最后终于无奈地摇了摇头,弯腰去抱银铃,抱到半空,觉得孩子被什么绊住了,她歪过脑袋,才发现银铃的一只手还在易云的手里。
舒雨稍微用了点力,易云还是不肯撒手,不觉心里一动:难道这孩子不想让银铃走?
“小云,你放开妹妹吧,她没什么福气,这个家终究是容不下她的。”舒雨又试着轻轻扯了扯,不想易云却抓得更紧,心想这孩子生性倨傲冷漠,轻易不会低头,现在看来还是有点良知的,越发觉得自己的生活不易,不由眼眶一热,憋了许久的眼泪早已滚落,便不再多说将孩子重又放了回去。
当天晚上,银铃便睡在了易云的身旁,舒雨熬了些清淡的青菜瘦肉粥,以防止易云伤口发炎。易云不改他在舒雨面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那心安理得的少爷做派,吃光光抹了抹嘴,哧溜又钻到了床上,抱着妹妹一直睡到天光大亮。
细心的舒雨却发现,这次易云吃得不仅干净,还把碗筷叠到了一处,心底不由升起了少许暖意,想必是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
其实大人的世界和孩子的世界差别很大,大人的爱恨难免许多弯弯绕绕,易云的爱恨却要直接简单得多。他才不管谁伤谁几分谁更痛几分的那些个道理,至于他爸爸到底会不会伤心他觉得那都是他活该,毕竟爸爸的决定是导致妈妈最终再也别想站起来的直接原因,爸爸再痛能有妈妈痛吗?他更是导致他现在过得这么分裂这么孤独的罪魁祸首,因为千方百计想要离婚的人不是妈妈而是爸爸。反正,谁让他易云难过他就让谁更难过,所以他没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舒雨讲了那么一大堆的话,唯一让他着急的只有一句。
当时,易云对舒雨前面的一大堆话正嗤之以鼻觉得可笑时,却被后面紧接着的那句话给惊到了,话说那女人居然要带着妹妹走,还决心去一个魔爪够不到的地方,易云当时就想:她们走了留下他一个人那该怎么办?
易云自己都没想明白,明明他千方百计欺负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两只讨厌的狐狸精从家里赶走,如今眼看心愿就要达成,自己却一点都不开心,反而突然发起了慌,甚至不敢去想没有妹妹可欺负的那些日子他将要怎么过?这段日子里,他可是少有的恋家。
他的脑海中还出现了梅沁雪坐在那轮椅上,缩在背着光的走廊一头,正用那冰冷失望阴郁刻薄的目光审视他,他的背脊会不由自主地发冷。在妈妈面前,除了沉默易云不敢有其他的表情。
易云毕竟还是个孩子,一心只想着报仇雪恨,做起事来自然不知道轻重,迪斯尼动画片里猫和老鼠的游戏看多了,那天看到河边亭子间的马蜂窝嘴角便浮上了狡黠的冷笑,直到自己深陷群蜂围攻不得已跳河逃生那刻,他才后悔自己的做法太过恶毒。如果那时群蜂攻击的是妹妹,妹妹那么小自然只能呆在那儿当活靶子,那后果简直是不敢想象啊!怪不得舒雨决心要逃跑。
易云有心不想妹妹走,可是又不想开口服个软,情急之下只好拉着妹妹的小手就是不放。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抵就是这样,有因爱生恨的,也会有因恨生爱的,期间难免过程复杂,结果却因人而异,直到最后爱恨纠缠相爱相杀难分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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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发生了一件任谁都大跌眼镜的事情,使得易家的整个格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事情是这样的,当天下午,易云给马蜂咬伤的事情传到了梅园那边,梅沁雪以探望和照顾爱子为由,带着七大姑八大姨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易府,偏偏易名扬两天前出差去了英国,这种情况下易府的佣人根本不知道怎么办,舒雨也只能让他们进来。
谁知等他们见到了易云的模样,立马变得群情激愤,呼啦啦冲到客厅大骂舒雨作为后妈心肠歹毒,恐怕早就在算计着如何害死正牌太子爷,才好名正言顺地谋得银铃成为易家继承人的事实等等的罪状,在他们的嘴里这后妈的恶毒心肠简直罄竹难书。
舒雨根本没办法解释,红着脸被几个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屋子女人叽叽喳喳骂着骂着就动上了手,这一动手才看出来,这哪里是些一般的七大姑八大姨?竟是训练有素手脚利落的打架专业户。易家的佣人还没回过神来,舒雨就被扭住了胳膊跪在梅沁雪的面前。只听得梅沁雪阴恻恻的一声“贱人!你胆子可真不小!”后,便是一阵响亮的噼噼啪啪声。
等佣人们回过神来救舒雨,舒雨的脸上身上早已经挨了十几下。
外面乱成了一锅粥,易云和银铃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偷偷地蹲在楼梯上隔着栏杆往那看,结果被一个眼尖的女人给发现了。那彪悍的女人三步两步就窜到跟前,凶巴巴地来扯银铃的胳膊,易云听得耳边发出清脆的“咯噔”声,随之而来响起了银铃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易云想都没想,手疾眼快地用外公教的擒拿手扣住那妇人的手腕一转,那妇人显然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身手却这般狠绝迅疾,低呼一声撒了手,就在她发愣的当口,易云早已快速地抱起银铃,飞一样地跑下楼梯往外面奔去……
大厅里正吵得不可开交的一屋子人,眼见易云抱着哇哇大哭的银铃从眼前一溜烟跑过,顿时都傻了眼。等大伙反应过来,易云早就跑没了影。
舒雨和梅沁雪的人不约而同地追了出去,可是哪里还能看到半点影子?易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找了一会儿,冷眼旁观的梅沁雪看着失魂落魄的舒雨,眼里是冷酷至极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