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刚踏出紫儿的毒物圈,便感觉周围天地顺瞬间变色,适才明明还是晴空万里朝阳满地,而现在天色阴沉,仿佛挂有上万斤的铅墨,有风吹拂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空气闻起来格外湿润。在这样的环境里面,过百人没有察觉出丝毫的不对劲,可能以命相搏的时候,都不会太在意这些身外的细节。
‘刺啦’一声惊雷炸响天际,也惊醒了发愣的白三,正巧这时身侧一男子手持一把长槊朝着往白三腰部捅去,白三右手恰到好处单手搭在槊背上,整个人腾空而起,险险避过了这致命的一扎,但还未落下,周身下又多了数把刀剑棍戟枪斧,手持的人双眼通红异常可怖,但最可怖的是他们已经封死了白三所有的退路!
赤手空拳面对森冷的铁器自然毫无胜算,可惜这个人是白三,纵使在内劲还未复原的情况下,还是心有余力运用巧劲,模仿太极的四两拨千斤,双脚看似随意的拨弄地下人群的武器,便将众人都搅在了一块儿,而他便双脚踩在一把双刃斧的刀刃之上,轻若飞鸿却稳如泰山。
还未等地上的人反应过来,白三已经足尖一点,使出踏虚之术的‘蛟龙出海’,这一招与‘鲤跃龙门’不同,前者离去时足尖其实已经蓄满了内劲,瞬间迸发便能飞速腾空,而相对的足尖所踩之处,在那一刻需要承受上千斤的力道。而后者只是接触身体前行的趋势,所以所施用的力道并不大。
果然众人一个不小心都在这上面着了道,白三从容离开的同时一群人,四仰八叉地挤着倒在地上,但也不知怎地,就在地上他们也疯狂挥舞武器,仿佛身旁就有厉鬼一般。
其间种种奇怪的事情,放在平时白三就算不吃不喝也想弄个清楚,可惜现在破烂衣危在旦夕,而且他经过时才的一运功,也发现了自己身体压制不久的寒气,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感觉。时间一直都是很宝贵的,现在的体会是最深的,因为这是与死神在赛跑。
正道这边似乎也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有十来人手执武器,往白三这边赶来,看对方来势汹汹的模样,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白三此时的前进速度极快,不能也不想避开眼前的这群人,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毕竟没几个好手,关键一看就知道并未受人训练,不像天英六剑的剑阵一般,可以互相弥补对方的破绽,他们一群乌合之众互不配合,白三自信能自地上或者天上越过去,只要不是体内的那股致命的寒气突然爆发。
天色更加阴沉了,肉眼几乎都能看到头顶的乌云在翻滚,隐约间又电龙在咆哮,地上的苍生视若无睹,眼中全是红的,红色的人,红色的刀剑,红色的泥土,最后的记忆是倒在血泊之中红色的小溪。
体内突如其来的寒气令白三全身脱力,整个人只能像个石头一样,往前面数十人的刀尖上撞去,本来他的速度就极快,此时在距离众人七步的位置落地,便在地上砸了一下向前滚去。
其他人没看懂白三的来势,但是心里不敢小觑,各自手握武器凝神戒备,想来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会在这丧命在这乱刀之中。
前方刀剑磨刀赫赫,白三自然不不会甘愿闭目待死。此时白三虽然浑身无力,但也没到那种举手投足都办不到的地步,只是像是内劲全失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手上的功夫虽然不行了,但是脑子转得和以前还是一样快。在他仰着身子往前滑行的途中,找准时机弯曲双腿狠狠往地上一蹬,顿时将地上尘土踢起,而整个人也得以站起来,与此同时前面的人也因为扑面的尘土,而无奈闭上双眼,白三借此良机不退反进,借着身体的余势冲开了前面的人墙。
那群人也不是瞎子,只是被尘土遮蔽了一下双眼,此时见白三羊入虎口冲进人群,更不多说反手就操起武器,或劈砍或压刺,出手之间丝毫没有一丝退路,仿佛在他们心中,对付白三这样的送死的人是不需要防守的。白三也没有防守,更没有进攻,他只是在玩命地往前奔,虽然前方只是寥寥数十步,却比他一生的路程还要漫长。
白三踏出了三步便被连砍了二十多刀剑,也不知对方使的何种的招式,可惜并未能伤到白三分毫,就在他们出手的那一刻,白三就以一个狗吃屎的标准姿势躺了下去,虽然很是狼狈,却也令人始料不及,成功避了开去,接着便是在地上以狗刨,双手只要能抓的手脚,便借力前进,若是没有就抓紧地面匍匐前进。
围攻的那群人很快也发现了白三的意图,不过看他的模样心里反而都放下了心来,若对方是个有名的高手,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相应的手里便随意了很多,像是在钓鱼一般,他们扮演的是渔夫角色,手里的武器均往下指,对着白三的背脊一阵乱刺。
再行十步已经是极限了,白三倒躺在地上,在众人的刀剑之中转转腾挪,不时便有血花四溅。没有欢呼,让这个像是过街老鼠的人跑这么远,已经是这群人的奇耻大辱了,白三想就地一个鲤鱼打挺,可惜力道实在是太小,双腿才转了半个圈便被一把梅花刀划过小腿,登时行动更是不便,可是双腿尚未收回,右脚脚踝又被一把弯钩钩中猛地往对方处拉,白三吃痛大惊之下,双手不顾危险抓住一人小腿,那被抓住小腿的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白三拉倒,两人跌倒扭打被拖行了一段距离。
使钩的是个髯面大汉,身材高大威猛虎背熊腰,从胳膊上结扎的肌肉的便能看出来,他绝对是横练的一身外家功夫,此刻他一只手便将白三自脚踝倒提了起来,像是街上卖猪肉的贩子,周围的人见到他施乐这么一手神力,自然无不钦佩羡慕,就连被白三拉着的那个人,也只能恨恨地站在一旁,不敢上去抢了这个荣耀。
“今日我‘铜皮’术泰杀你这种江湖败类,也算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到阎王那里记得报上我的名讳,我又为他送来了一笔生意。”术泰冷笑着看脑子渐渐充血而模糊的白三,手上并未着急动手,他生性残忍,想着若是这么轻易解决了他,岂不是让他死得太过便宜,当然是先让他受尽折磨,才能让他知道为虎作伥的后果是怎样的。
白三被提在半空,脑子被疼痛和寒冷占满,当他还能看到东西的时候,依稀看到天空已经开始飘雪了,可是盛夏又怎么会飘雪呢?接着他就只能感到眼前一片血红,脑子再也不能运转了,甚至连为什么自己会冲进人群里都忘了。
“你自己去问候吧!”自术泰的身旁一个雷鸣般的咆哮声响起,同时一个铁拳带着虎啸声猝然杀进,拳风所至已经将术泰的脸吹得变形,那是‘铁人’柳成器的铁拳,不是没人看到,只是无人敢单独阻止一只手上的老虎,即便它已经濒临垂死,更何况自己与术泰的交情还未到达以命相交的地步。
‘哇’地一声,破烂衣喷出一口鲜血,但是左手已然接住了白三,而右手上已经沾满了红白相间的污秽之物,就在那刹那间,破烂衣竟然直接将术泰的头颅击碎,并且在他的手中将白三抢了回来,终究铁还是比铜硬上七分!一时间救人和被救打了个颠倒。可惜破烂衣伤势已然极重,此时一施为顿时口中大口鲜血狂喷,又加之他内劲灌注,以至于吐血像喷泉一样难以止住。
悠悠转醒的白三睁眼便看到了关切的破烂衣,两人相视一言不发,白三受的伤与他相比,简直就是皮外伤了,只见他赤裸的上半身刀痕无数,胸口一道刀伤自左肩锁骨划心脏,近了似乎能感觉到跳动的肌肉,白三不忍再看扭头看向四周,现在还有二三十人围着他们两人,由于适才破烂衣那一手摧枯拉朽,周围的人给震慑住了,都不敢在上前一步,但也未曾后退一步,似乎在等什么。白三正在凝神戒备,突然一只大手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这力道或许不大,但是白三右脚有伤又未曾留意,一时间竟站立不稳,左膝弯曲跪了下去,与此同时,那只手也如影随形跟着倒了下来。白三咬牙看向身侧,只见一张披头散发的恶魔面容仿佛长在了左肩上,再仔细一看这不是破烂衣又是何人。
周围的人虎视眈眈,见此良机心知机不可失再不迟疑,乘着两人油尽灯枯的时候发动了完美的狙杀。
两人看着逼近的众人却无可奈何,“我这一生自诩光明磊落,却屡次错信奸人,误伤掌门错杀师哥,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算咎由自取,只是委屈了白兄弟你了,死后再拖累你的名声实在过意不去。”破烂衣坐倒在地上面色凄凉。
“哈哈,”白三还笑得出来,周围的人都是神色一变,转头对着破烂衣说道:“死了也就一捧黄土的事儿,只要死得其所,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躺上一躺岂不快哉,又何必放在心上。”
破烂衣看着白三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摇了摇头嘴角挂起一丝苦笑,曾几何时他也有过这样的潇洒不羁,看得越多经历越多,越是开不开放不下,此时想起身后一世骂名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见白三如此脱口而出道:“哈哈哈哈,好!可惜没有酒,死得未尝有些草率了。”
“大丈夫生于世上当是如此。”白三虽然在笑,可是身体上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天上的乌云越来越低,飘下的雪花也越来越大,如今已有鹅毛大小,与其相呼应的是自己体内的寒气,也似乎越来越趋于严重,身上的伤口,包括右脚脚踝都不再流血,因为血都早已凝结,自己就像赤裸地站在冰天雪地里。
未等两人准备好,周围的人已然欺身杀来,一时间刀光四射,鲜血漫天飞舞绽放。
破烂衣知道此次再无幸免的可能,出手之间全力进攻不留后手,一时间就加了七八道伤口,而换回来的代价,便是他虎虎生风的每一拳都格外狠重,已有三人自以为是而深受重创。每倒下一人他便如浴血战神一般,越战越勇丝毫不见颓势,还大笑着喝道:“又来一个垫背,哈哈哈哈。”
可惜白三就办不到了,身体上的寒气让他内劲完全使不出来,甚至连出手都慢得可怕,就像是故意放慢了动作一般,开始周围的人不明所以只只是试探,当成功留下两道伤口过后,出手便再无留情,还好破烂衣吸引了大部分人的围剿,这才让他苟延残喘了,撑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就在此时,一袭沾满了鲜血的白衣一跃而起,自众人头顶掠过,手中长剑舞了几个剑花,随即笔直坠落,剑尖所指在她的下方是浴血奋战的破烂衣。白三恰好在躲避跟前一剑,仰起身子看到了这一幕,一句小心尚未出口,剑已自破烂衣的头顶刺入,那女子一击得手,手上发力将整柄剑剑身都刺了进去,这才撒手翻身踢在破烂衣的后背,自己往后一个空翻飘然落地。
“怜女侠好身手!”“怜女侠今日得报大仇可喜可贺!”。。。周围的人见破烂衣终于到底,打心底松了一口气,此时场上还有二十余人,对上一个看起来完全不会武功的白三,自然是胜券在握。既然胜券在握,那就需要先将功劳分清楚,若是自己豁出性命打了半天,最后连一个屁都没赚到,那才是傻子,而今天天英六剑折损五人,最后的怜柔柳女侠终于手刃强敌,自然是居于头功。头功已经被抢了,那剩下的便无关紧要了,一时间都谦虚起来,其一是今后说出去,不至于说自己捡美差乘人之危,也不想被人说以多欺少,关键是谁都不知道白三是不是装的,此时为了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小子而搭上性命,实在是大大的不明智。
“还有一人是叛徒柳成器的帮凶,今日为了正道,也为了祭我五位师姐妹的在天之灵,我便亲自取你人头!”连柔柳挤出追捧的众人圈子,往白三走来,手上也多了两支峨眉刺,看刺身打有倒钩,钩上依稀还有锈迹,若是被刺中,就算不是致命伤,伤口也会感染,若是处理不当甚至会死得不明不白。
战场之外,淡蓝色的三生圈中,老者和紫儿都已经坐不住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出现了许多的高手,举手投足间看似随意,实则将两人的一招一式克制得死死的,而且紫儿的毒不仅完全无用,隐隐间甚至让两人都有些眩晕感,也不知是反光太过耀眼,还是对方使了什么武器。
“你的人器快要死了,”紫儿透过淡蓝色的烟雾,看到了阳光中顽强逃窜的白三,只用一眼便看出了端倪。她用毒精妙,手上的功夫也不弱,周围的人一时不能拿她怎样,这也让她有余力去观察周围的情况。
“他也只是临时备用,不会影响大局,只是眼下局面实在是奇怪。”老者身手并不是很好,对方更是派了更多的人来先对付他,以至于说完这些话就气喘吁吁了,逼得紫儿只能回身相救。
“超过你的预计那便是奇怪了?你也知道人外有人,毕竟也一把年纪了,死撑什么?”紫儿言语刻薄,不过也只有她才敢这样给老者说话。此刻毒圈之中再无安全可言,更是将两人变成活靶子,稍一思索便将老者拉出毒圈,刚一出圈子就感觉整个地面在跳动,两人未曾留神立足不稳,都往地上摔去。
又有四人手持长刀冲将上来,未曾走两步却突然口吐白沫也跌倒在地,浑身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不一会他们整个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像是死鱼的眼珠。他们确实都是中了毒的,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们竟然能克制身体的毒性,只是最后发作的时候才直接了结了他们的性命。
“黑色曼陀罗花粉!没错一定是它,”紫儿伸手在地上抓起一碰泥土,手中泥土竟然呈现火红色,像是刚从火山中喷出的岩浆,而此时她正站在棕红的火山岩上,周围地表裂缝中流淌着金红色的岩浆流,场景可怖宛如地底炼狱,她浑身也在颤抖口中喃喃道,“而且是用鲜血浇注的血曼陀罗,我早已百毒不侵,只有它才能让我出现幻觉。”
“我感觉除了我们,其他人不像是身处幻觉,只是身体疼痛被抑制,激发体内潜力,暂时力大无穷,脑子应该也有损伤,不会更多地思考,但是基本的应激比常人更快。”老者单手伸出对着迎面而来的一人,比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当然对方不可能真的停下来,突然老者的长袖中射出一支黑色的短箭,那人眼角刚瞥到便欲往左扭开,只是两人相距实在太近,箭自那人的喉咙右侧刺入,随即倒地不起了。与紫儿的境况相似,他身处在一片荒漠之中,四面都是金黄色的狂沙,入眼只有天空一丝蔚蓝,天空的灼日似乎想让他融化掉,老者能感觉到皮肤传来的灼痛感,像是烧红的铁在烙印,每一口呼吸都在榨干体内的水分,仿佛自己真的身处其中一般。
“下毒的人肯定还在谷中,而且一直都在以血浇灌曼陀罗,让它得以影响周围的所有人,只要找到他便能破了这个幻阵!”紫儿说得斩钉截铁,双眼在四周不停地扫视,就这么一会她已经分不清真实和幻觉了,四周本该喧闹的环境,此时却是清冷得紧,她也不知道自己就算被别人杀了,还能不能感觉到痛苦,也不知道自己说得话能不能被老者听到,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她坐的这块空心石,正在顺着岩流往前慢慢滑动,而前方并没有路,只有一片金红的岩浆瀑布!就算自己知道这只是幻觉,心里还是不由得抓紧了。
“我已经完全陷入幻觉了,但为什么只有我们会中这样的幻觉?”老者望向一望无际的荒漠,像是嫌死得不够快的疯子般大吼,只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又从哪里会来回音呢。他像是迷失在这里的旅人,四周再也没有人影,甚至身前的尸首也在眨眼之间消失变为了黄沙,他走上前去哪里又能找到那人的踪迹呢,而在他的身前天空开始慢慢出现变化了,一股黑云旋转天际,透过云层依稀有电闪雷鸣,而在它的下方一道龙卷风正在形成,不用猜龙卷风是往他方向来的。老者睁大了眼睛,心中思绪急转,他想到了自己肯定完全陷入了幻境,现实里像是睡着了般一动未动,而这自然也是假的,可是这环境给他的痛感如此真实,想来若是被飓风卷中,就算肉身无碍,自己必然也会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痛楚而疯掉,一念到此只能转身往后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