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外海,西域,北蛮,南疆。
江湖五方,中原为盛。
这在如今的江湖人看来已经是一句常识性的废话,但曾经却并非如此。
外海之地与世隔绝,传闻迷雾中有万重仙山海岛,但只有寥寥数人遭遇海难时,曾窥见其中面貌,也不知是真是假,又闻中有异人方士,秉性怪异,可凭虚御风,为人所向往,却被旷阔无边,暗流涌动的天门海所阻拦,无法一探究竟。
这样一个远在天边的地方,看似于中原无害,却耐不住人心诡谲。
永宁七年,曾有一道士,号称自己来自外海神仙岛,携长生金丹面见龙夏惠帝,花言巧语蒙蔽圣听,不仅册封国师之位,后来更是祸乱朝政,独揽大权,待到惠帝龙驭宾天,新君即位,改元定天,才终于被冠以祸国妖道之名下狱。
定天二年,妖道死于狱中。
龙夏从此再无国师。
但由此可知,连虚无缥缈的外海都能成为妖人手中的利器,更何况是实实在在觊觎中原的北蛮部族,马背驰骋,掳掠边境,野心昭昭,三十年前悍然南下,烽火连绵万里,险些攻入神都,幸有碧血侯率十方军死战三月,阻蛮族于关山之外。
十万枯骨筑长城,至今泥中草木腥。
乾武二十七年,北蛮四部俯首称臣,蛮族铁骑不再踏入中原半步。
世人曾以为这样便太平可期,却没想到仅仅一年后,战火再次被南疆魔教点燃,一场旷世正魔之战轰然爆发,一时武林大乱,中原正道盟节节败退,甚至退无可退……幸好终是邪不胜正。
魔教退回南疆不久,武帝退位,太子登基,改元征和。
自此三十年,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可谓盛世。
而剩下的西域自古与中原友好,其中人尤善机巧之术,匠人辈出,常有新奇之物,与中原贸易往来,互通有无,倒是相安无事。
如此,则四方皆定。
“但魔教依旧盘踞在南疆……三十年,足以令其根深蒂固,不可撼动,连那大理国都已经在其掌握之中,中原得不到一丝一毫关于魔教的信息,所以虽然表面上一派祥和,但事实上中原对南疆的忌惮从未放下过,甚至更甚。”
“我此来南疆,便是想要探一探魔教的情报,你若要对我负责,就——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严灵心忍不住推了推君玉生,少年的头一点一点,此时被这么一推,猛地惊醒,瞪大了眼睛,一脸懵逼地看向了严灵心。
夜晚早已降临,晦暗的篝火噼噼剥剥,昏沉的火光照在少女的侧脸,带上了一层鬼魅般的阴森。
严灵心露出了微笑,与少年对视。
好可怕……
君玉生打了个寒颤,想起了之前被追着打的经历,忍不住碰了碰自己的嘴角,原本白皙的皮肤上一块青紫十分显眼,心中叹了口气,果然相比身体,脸还是更脆弱一点,以至于被殴打了接近一刻钟之后,终于留下了痕迹,脖子还被掐得破了皮。
少年心中无不委屈地想着,我不就是说了句合理的推测吗?
你看,能够轻而易举地用单手提起十七斤重的长剑砍人而面不改色,凶巴巴地动不动就对人拳脚相加,而且更重要的是——没有胸!
之前把严灵心压倒的时候,惊鸿一瞥中,少女的胸前可谓一马平川,单衣虽然有一丝丝隆起,但是那也可能是褶皱嘛对不对?!
我怀疑你是假的女孩子难道还有错吗?
一点道理都不讲的!
君玉生心中大声抗议着,可却不敢讲出来,唯恐再来一次单方面的施暴。
此刻面对少女和善的眼神,温暖的笑容,他只能忍辱负重地点了点头
严灵心道:“那你讲讲我都说了些什么?”
君玉生想了想道:“唔……江湖五方,中原为盛,外海游戏区,北蛮生活区,西域是科技区,至于南疆,则是鬼畜区。”
他用手比划了一个方形,总结道:“就好比是一个著名的契结金兰之所。”
严灵心叹了口气,无力地把他的手拍了下去,感觉已经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胡说八道而生气了呢。
她托着腮帮子,看君玉生又伸出两根手指,倾斜着如一个倒八,奇道:“这又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科技’这个词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也是从西域传来的吧,至于‘鬼畜’,应是六道轮回之中沦入饿鬼道与畜生道之意,用于南疆这邪魔猖獗之地倒是十分贴切。”
“但为何外海是游戏,而北蛮这等荒僻粗野却是生活?”
君玉生打了个哈欠道:“因为外海人修仙啊。”
“北蛮……大概是已经被驯化了,听说那里哈士奇很多?”
严灵心怔然:“这修仙与游戏有何关系?”
她绞尽脑汁苦苦思索:“莫非是……红尘真仙游戏人间?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哈士奇,北蛮部族只有狼!”
少女抬起头看了君玉生一眼,君玉生赧然一笑:“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严灵心道:“你这人还真是奇怪,明明对江湖几乎一无所知,似一张白纸,只有人人皆知的常识,却能准确说出一些武林人士的详细生平,甚至是武功秘籍,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有些哭笑不得地顿了顿,“莫非你生下来就是为了胡说八道的不成?”
君玉生此时睡意朦胧,听她讲话一阵模糊一阵清楚,这时恰好听“白纸”二字最为清晰,喃喃道:“我觉得你也像是一张白纸……”
严灵心一愣,她知道自己江湖经验尚浅,这也是她第一次独自闯荡,但是也不至于会有这种评价吧,心中疑惑正想说话,又听见少年嘟囔着接了一句:“分不清正反面。”
严灵心:“……”
少女握紧了拳头,手骨咔咔作响,一阵牙痒痒,但又想到了之前愤怒之下的殴打,少年身上本来就有伤势,此时又添新伤,在这南疆恐怕愈发不妙,只好哼哼两声,道:“算了,看在你有伤在身,睡觉吧!”
无人应答。
严灵心转头看去,却看见君玉生两手抱着膝盖,侧着头靠在胳膊上,已经睡着了。
少年眉眼疏朗,睡着的时候那股子跳脱褪去,呼吸平缓安静,神情柔和,倒又真像是个无害又天真的孩子了。
严灵心不自觉地看了许久,才红着脸扭开了头,轻咳了两声,心不在焉地拿起树枝拨弄着一堆篝火,两人之前说好了轮流守夜,前半夜是严灵心。
她眼中倒映着明明灭灭的火焰,心中思绪随着升腾的火星子飘飞,距离两人之前一场乌龙闹剧,已有差不多三个时辰了,从刀剑相对,到邻坐而谈,甚至依托对方守夜——这已经相当于把性命交付。
也不过三个时辰。
严灵心勾起一抹笑容,默默猜测着,也许这就是江湖,快意恩仇,不负生死,虽然还不熟识,心中却能有信任的感觉,这样应该是……朋友吧。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
夜色如墨,明月被乌云掩映,但天上星河横亘,闪烁着耀眼而璀璨的光芒,仿若琉璃宝石,亦是美不胜收的景色。
为何没有月色?
少女怔怔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