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第一缕阳光穿过葱翠的枝叶投映进一尘不染的房间中，洒下些许温暖而明媚的颜色。空气中是好闻的草木香味儿，墙边的单人床上，少女轻轻睁开了自己琥珀色的眼瞳。

“唔……”绫小路琉璃眨了眨眼睛，拨开因为不良的睡姿横亘在自己脖颈上的发辫，努力将低血压带来的不适从自己的脑海中驱逐出去。渐渐清明的目光移向床头柜上的闹钟，在铃声响起的第一刻准确无误地按下了“停止”键。

她掀开被子，赤裸的双脚伸进床边摆放整齐的木屐中，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逐渐变得清明的眸子盛着一盏清晨的阳光，像盛着一盏醉人的佳酿。

又在第一遍闹钟响之前就醒了，看来安眠药也没有什么用处呢……

散开海蓝色的及肩长发，刘海用卡子别住两边，将垂下的鬓发绑起。从洗漱间走出的绫小路琉璃，整个人褪去了之前的慵懒，变得焕然一新了起来。

仪表，ok；早餐，ok；书包；ok。

拎起书包走出家门，在第一个路口，绫小路琉璃抬起头，仿佛演练了很多次一般，对着表情好像抹了浆糊一样僵硬的粉发少女挥手。

“啊，日奈森同学，早上好。”

“……啊，早。”

日奈森亚梦似乎完全不适应这种“太过亲昵”的打招呼方式——天知道如果绫小路琉璃直接叫她“亚梦”的话，这位“酷毙火辣的转学生”会不会吓得左脚踩右脚，直接从坂道上滚下去。涨红的面庞不自然地抖了抖，日奈森亚梦不顾身旁蓝发少女好奇的目光，带着些僵硬地别过了脸。

——“怎么办，明明绫小路同学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对她这么冷淡啊！日奈森亚梦你个混蛋！大混蛋！”

——“日奈森同学还是这么酷呢，不过其实是害羞了吧？是害羞了吧？”

怀着截然不同的心理活动，少女们的身影迎着蔷薇色的朝阳，在坂道上拖下浅浅的、水色的阴影。

*

“喂，你这小子。昨天拿到零花钱了吧？”“我们有个想要的游戏……”

小巷里，铃木诚一郎面对逼近的两个不良少年，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那个，那个……”

这是他这个月所有的零花钱啊！要是被拿走真的会完蛋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等等，”一个清冷的少女声音传来。

“你们挡到……我们了。”另一个略显僵硬的声音接上，日奈森亚梦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丑到极限，但落在对面的三人眼里就不一定了。

“你们这两个女人什么意思——”不良少年一号一副作势要出手的样子，却被不良少年二号拉住了：“等、等一下，这两个家伙该不会是……”

铃木诚一郎的眼睛几乎是“唰”地一下就亮了起来：“你们是，我们圣夜学园酷毙火辣的小学生日奈森亚梦，和中国人转学生黎、黎歆！”男孩磕磕绊绊地发出了两个简单的中文音节，却收获了蓝发少女标准的日本语回答：“同学，叫我绫小路就好了哦。”

两个不良少年的脸此刻因为惊吓过度面如菜色：“日、日奈森亚梦？！”

“据说仅凭一己之力就摧毁了樱小足球部的那个……”

“关东的小学全都俯首称臣，所有校长都不敢反抗的传闻中的那个……”

“对、对不起！”在他们眼里，浅浅微笑着的蓝发少女，和表情冷酷的粉发少女，就是地狱里“魔神”的代名词。落荒而逃的两人只来得及留下这么一个词便消失在了巷道的尽头，只留下路人淡淡的疑惑声。

日奈森觉得自己的形象此刻一定崩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只好开口：“话说这种谣言是从哪传来的……”

“日奈森同学还是这么厉害，连我都被比下去了呢。”绫小路琉璃掩口轻笑，琥珀色的眸子闪闪发光。

“谢、谢你们了，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签名！！”已经进入了“痴汉”状态的铃木诚一郎捧着笔记本，一脸憧憬。

“不用谢哦，不过签名的话还是……”“你是笨蛋吗？你也一样挡着我的路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传来。少女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只留下一句微微带着别扭的“下次可要小心点哦”。

“……酷毙火辣！”

铃木诚一郎，男，小学三年级。

这是他经历了一系列冲击之后，脑海中唯一留存下来的句子。

*

“诶，你知道么，就是那个‘恐吓击退事件’……”

“恩，听说过听说过！日奈森同学果然好厉害啊……听说当时黎同学也在呢！”

绫小路琉璃趴在桌子上，淡淡的眸光望着窗外云卷云舒。距离她和日奈森雅梦同期转来圣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同学们比起她的日文名字却还是对她并不怎么特别的中文名更感兴趣。对外国人印象中的交流困难，对“日奈森同学”的敬畏，造就了她们除了彼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亲近的局面。

想到这里，她将眸子饶有兴味地转向前方，果不其然，面对开始越传越离谱的风言风语，日奈森的脸已经僵硬得像风干的石膏。

“又擅自散布谣言……其实我，又不是那种性格。”

绫小路琉璃能够猜到，少女金色的瞳孔里，装着的一定是这样的想法。

其实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们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的。当时的绫小路琉璃这样想着，完全没有想过，自己预想中的友情，将从这一刻开始，偏离轨迹，再不回头。

*

绫小路琉璃曾无数次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当梦醒来时却忘记了几乎所有的东西。

梦里的自己鼓动着一黑一白的双翼，只望见天空中厚厚的云层低垂，一半乌黑，一半纯白。云朵笼罩下的蔷薇花海也被分成了黑白两色，像昼与夜，像光与暗。它们汹涌着无声的浪涛，绵延至千万里仍不见边际。

然后她看见黑白的世界中唯一一抹色彩，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彼端，她抓不住，又好像不需要抓住。在很久很久之后，久到她已经明白这个梦是名为“预兆”的东西，久到那些预兆已经在现实世界被涂抹成真实，她才想起那抹色彩真实的样子。

那是像第七日也不会凋零的樱花一样，最温柔最温柔的浅粉色。

*

“守护灵大人，如果你真的、真的存在的话，请原谅我把你当成傻瓜。”

“……所以，请赐予我勇气，为了成为理想中的自己的勇气。”

*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一样的？那之后的绫小路琉璃时常这么问自己。

大概是从那天早上开始吧，她假装没有看见日奈森亚梦包里三个奇怪的蛋，和她一起在圣夜的校园里遇见了守护者——这个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恨得牙痒痒的组织；看着亚梦一边一脸傲娇地说自己对王子毫无兴趣，一边手忙脚乱地掩饰自己包里蛋的异动，看着她拍开辺里唯世的手，一边在心底里埋怨着自己，一边步伐僵硬地消失在教学楼中。

她看见守护者们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嘴里说着她听不懂的话，什么是“特别的人物？”什么是“humptylock”？她不明白。

但当日奈森亚梦接受了来自皇室花园的邀请，戴着那枚传说中的“humptylock”出现在学生大会上，成为守护者的“joker”的时候；当她拥有了守护者们做朋友，有时甚至忘了和自己一起上学的时候……

绫小路琉璃觉得，即使远在异国他乡又怎么样，即使有了名为“错觉”的短暂友情又怎么样。

自己又变成一个人了。

*

在这之前，日奈森亚梦是垂着露珠的铃兰花，纯白的花，嫩绿的叶，没有柔软的轮廓和娇艳的花瓣，却美好得像是个梦；而她是三色堇，怀着缄默不言的花语，想着总有一天，那个粉发少女会对着自己微笑。

在这之后，日奈森亚梦是沾着露珠的白蔷薇，纯白的花，嫩绿的叶，没有艳丽的色彩，却高贵到仿佛从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从不属于她。而她，是开到荼蘼的三色堇，是思慕，是想念，是如泡沫般易碎的幻梦，消失在空气之中只余下刻骨铭心的怀想。

于是三色堇死去了，化作的泥土中纯黑色的蔷薇诞生了，纯黑的花、纯黑的刺和叶，黑得就像白蔷薇的影子，她要做日奈森亚梦的影子，去守护她，去拥抱她，在最深的夜里亲吻她。

即使，她永远都不会有知道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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