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面前这只妖和当日的龙蛇妖幻影慢慢融为一体,那凄凉一笑,呈现给暴暴的,却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意味。笑是笑,可散发的冷意,却毫无一点可怜,而是充斥着一种让他后背湿透的冷酷之感。
暴暴不由得屏足了呼吸,而那头龙蛇妖也咧开嘴,看样子冷酷之意更大,却出乎意料地一动不动,隐隐中也有一种猫看老鼠的戏耍之感,仿佛想看这个当日狠揍自己一顿的弱小家伙,现在孤身无援时会做些什么反应。
时光仿佛凝固了一般,暴暴和龙蛇妖如绘于画上,彼此对视,又似友人相望,丝毫不带血腥和残酷之感,反而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遇旧温情。而旁边第四期众多新生,齐聚一堂,伫立观看,若不看他们纷纷屏住呼吸,面带惊险,恐怕还以为是另一种热闹围观的画风。
四周安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到响声,而偌大的平地上,有勇气敢发出声响的,就仅剩下那一堆‘热则生,冷则亡’,视生命毫无可惜的篝火,不时添以有柴火溅起的火星,噼啪响起,像是道来几声笑声,嘲笑这群贪生怕死的人类。
妖的危险非寥寥几笔就能说完,只有野语曾有诫说,遇妖者,需藏也,躲也,逃也,不以为耻,应以为荣。因而在场的人类,当看到这头野生妖出现时,无一不是面露怯容,表面忌惮,心头更是狂闹,第一个反应,是天啊,这是妖,第二反应,是妖,还不快逃。
但是,谁又有胆子,敢在一只来路不明的妖面前,突然间溜走,谁知道会不会第一个就被那只妖给逮住,落个凄惨的流血流泪下场。
野语就有诫道,遇妖者,逃之坦然,必率被杀之。
妖最喜玩弄作死的人类。
第四旗的新生们并没有一个人是笨蛋,也没人有勇气当第一个被妖‘玩弄’的人,因而当妖出现时,他们的脸色无比齐刷刷对齐,面露惊恐,双腿更颤颤地努力想钻进地里,不敢动弹,更不敢作死。
然而偏偏在这个微妙的紧张时刻,就一个人突然动了,而他不仅动了,还脸色紧绷起来,勇敢对着那只妖直视起来,竟学做第一个作死之人。
如果光看表情,这人像是有大勇之色,面露无畏,像是要和那只妖进行一场生死决战,但不看表情,单看他的下半身,从身子抖到腿,恐惧之色,竟也呼之欲出。
如此不可思议,第四旗的新生们在这个时刻,都清楚看到了一个腿软,差点站不稳的人,竟慢慢挺直了身体,面露凶狠地直视起这一只妖。
他不是和我们一样恐惧吗?
为什么脸上还敢那么凶?
那可只是一只吃人不眨眼,人人为之畏怯的妖!
目睹这一幕的众人吃惊之外,都是一副丈二脑袋摸不着头脑。
龙蛇妖也是眯起眼睛,诧异之色显露。在上次有胆参与群殴它后,这个人类竟然还敢露出这样凶狠的姿态,他不是应该露出满脸惶恐,跪地求饶才对,怎么敢紧绷着脸,直视起自己。但是对于眼前这个人类,龙蛇妖也确实看到了他颤抖的身体和双腿,到底心底里也有恐惧的一面。
古怪的矛盾。
恐惧和无畏,竟然同时出现。
龙蛇妖咧开嘴,露出一排渗人的牙齿,身形竟如气球充气一般突然膨胀起来,体型一变三米高,俯视着面前这个渺小的人类,倨傲之色彰显无疑。
想是你尚不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如此便让你感受一下。
如此变化,当然引起了第四旗所有新生的惊呼,足以变化体型的妖,即使在妖精集中,也是稀罕可怕的妖。
每个人的喘息声都大了起来,这足以说明了眼前这一只龙蛇妖多么可怕,而近距离的暴暴,更是仰着头,感受到从这只龙蛇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妖气。
比起上次,它又变危险了。
暴暴仰起头看着这一只妖,除了从它身上看到强大,还从它那眯起的眼里看到了那种属于人类才有的戏谑,混合嘲笑,鄙视,俯瞰他这一个渺小的人类。
它的身躯是他的数倍之大,一爪子就可以拍掉他的脑袋。
它的独角能刺破天际,一刺就能刺破他的心脏。
它的牙齿锋利到渗人,张大嘴巴,就能他整个人都生吞活剥。
可是他有什么依仗呢
他一直都是一个普通至极的魔牌学徒,什么都没有。
暴暴颤抖起来,恐惧支配起他的内心,名人厅众妖掠夺他魔牌所化的炙日那次,就如这次一样,让他面对面再次感到深刻的无助和绝望。
可是继而,他又从心底里产生强烈的不甘。
我确实是一个渺小的人类,毫无置疑。
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却能任意戏耍和捉弄我。
怪我不强大,怪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魔牌学徒?
暴暴咬牙绷紧,在恐惧到极点后,他竟一反常态,怒号着,反而抓住手里的青旗,一把朝那头龙蛇妖投掷了出去。只是这冒然投掷而出的青旗,毫无准头,在十几步之内距离内,射不中龙蛇妖,只落在了龙蛇妖的脚爪子前。
然而这滑稽可笑的一幕,却令那头龙蛇妖和在场新生们都生不起一点笑意,反而统一瞪大了双眼,吃惊之态,无一不在想,这是不是疯了?
更疯狂的行为还在后面,暴暴虽第一掷扔不中后,却凭然生出一股勇气,竟赤手空拳冲上去,对着那头龙蛇妖拳打脚踢,只是他的力量实在太过微不足道,拳头打在坚硬的鳞甲上,只能给龙蛇妖制造些饶痒痒的感觉,反而,从鳞甲上反馈的震荡之力疼得他痛叫不已。
不管不顾,直到打到手都肿,暴暴才痛的停下来,就其他人和妖都理所当然,认为他是自知不敌想要作罢时,暴暴又突然开始捡起地上的石头,不断地往龙蛇妖身上砸,状若疯狂,不知疲惫,可这同样不能给龙蛇妖造成一点伤害。
然而疯狂又失去理智的行为竟又折腾许久,不知松懈。
究竟是何等古怪,又何等愚蠢。
龙蛇妖一开始还有戏耍的兴致,可现在满脸怔然,第一次认识了这世上竟还有这么一个愚蠢又古怪的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如此怪异,倒让这头龙蛇妖怪觉不好玩,继而,它又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摇头摆尾,叽里咕噜的语言,仿佛在说,我为何和这样愚蠢古怪的人类较劲,我什么时候也变成一只愚蠢古怪的妖。
一阵诡异的风吹来,龙蛇妖随着风化成七彩云雾,就此飘散在空气中。
自它走后,第四旗的新生才松下了心头的一口气,只有那一个解除危险的人类,丝毫没有被放过一马的庆幸,反而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你到哪里去了,你这只可恶的妖,赶快给我滚出来,可恶呀。”
深夜,不甘的咆哮声仍回荡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