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小凡,这是给你的。”苏老爷子从怀中摸出一块表,倾斜着的表盘在白炽灯的照耀下熠熠闪光,“没提前准备,你也别嫌弃。”
“爷爷,你可真偏心,我都求你好多次了,你都没舍得把这块表给我。”苏七七搂着苏老爷子的脖子,佯嗔道。
苏秉海拍拍她的手背,笑着说道:“你手上什么好物什没有,还贪念我这老头子的这点儿不值钱的东西?”
值不值钱汪凡不清楚,但江诗丹顿的牌子他是认得的。他将腕表扣在左手上,伸到眼前换着角度看了好几次,满眼的喜欢:“都说长辈赐不敢辞,那我就厚着脸皮,多谢干爷爷了!”
“给你你就拿着,喜欢就好,说什么谢不谢的,以后都是一家人,别客套。”苏老爷子摆摆手,“跟着你干爸干妈去认认人,这些大都是你叔伯辈的,多熟悉熟悉对你有好处,这儿由东训两口子和七七陪我唠唠嗑就好。”
虽然苏老爷子和苏爸苏妈对车祸的事儿只字未提,但所作所为完全透露出对汪凡的关怀和感激。年前他们决定对恶性交通肇事事件淡化处理,连带着将汪凡应得的荣誉一起压了下去,即便知内情的人都明白这是为汪凡好,但在局外人看来,多少有过河拆桥的嫌疑。
更何况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事,不是想盖就能遮盖的天衣无缝的。苏老爷子决定认个干孙子,是一家人围在一起讨论的结果。甚至苏妈第一次将这个消息说出来的时候,苏老爷子连一丝惊讶的表情都懒得伪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苏家儿媳妇的临时起意,这是经过苏老爷子苏秉海首肯的。两者结果相同,影响却相距甚远。
能在这儿的,都是人精。苏老爷子想要传达什么思想,大都猜得到。
《增广贤文》中有句话,叫“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但看宴中酒,杯杯先敬富贵人”。苏老爷子的寿宴,正是真实的写照。
官职越高,背景越深厚,周围围的人就越多。一眼扫过去,主次分明。
看的出来,宴席上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有不少是从京城特地赶过来的,当然,大多是苏老爷子的晚辈。毕竟以他的年纪来看,即使有些故交好友想要来讨杯酒喝,也要看身体经不经得起折腾。
汪凡跟着一圈走下来,叔叔阿姨一通叫,蹭着苏爸苏妈以及苏老爷子的面子,兜里装了不少的见面礼。他没好意思当面数,不过摸着厚厚的一沓,铁定少不了。
由此可见,除了苏家事先商讨过,其他人根本不清楚苏七七会多个干哥哥的事儿。不管怎么说,这也从侧面表明苏家对自身的尊重。汪凡这个人心中衡量的多,但贵在知好歹。别人对他怎么样,面儿上未必表现出来,心里贼清楚。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所谓在社会磨砺下练就出来的圆滑世故。说实话,他是在一不小心的情况下倏然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一类人。
可以说,苏家对他,很厚道。他没想过一场阴差阳错或者说是别有用心的救助,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回报,心里隐隐有些内疚。
他是什么样的人,自己门儿清,不好不坏这个词用在他身上特别合适。这也是在苏妈有收他当干儿子时他能心安理得的根本原因——他原以为这仅仅是一场利益交换——他救了苏七七,苏家给他一道保护。可是一路走下来,他发现自己错了。苏妈对他的介绍,一直是“我儿子……”,而且场中那么多人,她愣是一个没落下,这简直是在亲手为他编制关系网。这种广而宣之昭告天下的方式,相当于是当着全天下的面宣布汪凡的背后,以后站着的是苏家。
按老话来讲,汪凡就是那种顺毛驴,最怕别人对他好。
“小凡,来,坐这儿,今天好好陪你干爸喝两杯。”苏老爷子一句话,将汪凡提溜到主座上,这下他是真的有些惶恐,毕竟即使以李兆的身份,这儿也没他的位置。
“干爷爷,要不,我站着敬干爸干妈和几位叔叔阿姨一杯……”
“哪儿需要那么麻烦,加把椅子的事儿,大家都挤一挤。这人老了,就喜欢热闹。”
苏爸笑道:“本来还想连夜开车回去,既然爸开了口,那我就陪您喝两口。”
另一桌上的一人道:“书记您就放心吧,我今天保证滴酒不沾,安全将您带回去。”
他旁边的另一人摇头失笑:“刘秘书倒是找了个好借口——我手中的这杯酒,现在是敬也不是,不敬也不是。”
李兆也接口笑道:“苏书记难得回次老家,怎么不多待几天,也好指导指导我们的工作。”
这时服务员搬来了把椅子,苏爸边寒暄边示意放在他的下手位置。一桌的长辈,就他一个毛头小子。这倒酒的活儿,他自然不会让服务员代劳。
一水儿的茅台,不知道是不是特供。
“干爷爷,我给您添酒,都说添酒添福,祝您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苏老爷子笑道:“好,好!其他的不论,小凡的这杯酒我得喝,也给你干爸叔叔阿姨都添上。”
汪凡没实心眼到添酒添满的地步,老爷子年岁高了受不受得住酒不说,酒也不多,打眼看去,满桌子只放了这么一瓶。
“小凡,你给自己少倒点。一会儿啊,你呡一呡就算,可不敢跟他们这些酒场中趟出来的人比。”苏老爷子笑看着汪凡,“孩子嘛,就该有特权。”
苏老爷子已经说出来,自然是花花轿子众人抬,没人会不开眼找不自在。
“苏伯伯这句话,可得把我摘出去。”说话的是个中年知性妇女,精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朴质的近视镜,满身的书卷气,“不过看年份这是六十年代初的酒,这在京城也不常见。本来我还想以茶代酒,这回可得尝尝,错过太可惜了。来之前我家老爷子就说了,苏伯伯这儿肯定藏着好东西,如今单论这酒,就知道所言不假。”
苏老爷子哈哈一笑:“仅此一瓶,想多喝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