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倒弥孙散，随着安河松的死，平日里那些仗着他权势而欺压百姓的小妾和家丁们昨日也赶紧趁夜离开，偌大的府邸一下子陷入死寂，仿佛之前的夜夜笙歌，灯火阑珊，都不过是大梦一场，梦醒了，所有的也将被淡淡遗忘。

萧湛看着眼前了无生气的宅子，内心突然一阵怅然。曾经的相府，如今的县衙，不知怎的就这样渐渐重合在了一起。一时间，恐惧，绝望，愤怒齐齐袭上心头，犹如溺水般的窒息感，让他忍不住加快呼吸，用手捂住胸口，额头也冒出涔涔冷汗。

“喂！你怎么了？”旁边的林盛突然拍了下他的肩膀，语气显得有些急促。

而这一下，却着实将萧湛从那可怕的梦魇中拉了回来，紧接着就看见林盛眼中的担忧，这让他心里顿时一阵感动，用袖子微微擦了下额头，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道：“多谢，我没事，只是想起一些不愿想起的事罢了！”

“哦，那你看开点，既然不愿想起，那就忘掉吧！”林盛是个粗人，只能用最简单的逻辑表达他的看法安慰道。

萧湛点点头，轻轻回道：“但愿吧！”

有些事，不是不愿忘，而是不能忘。

此时他再望向这府邸，看到林桥和林渡正帮着灾民们分发安河松家里的财物。人人脸上洋溢着笑容，院子里一下子有了生气，他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与林盛一起加入到眼前的行动中。

百姓们边接边热泪盈眶地对他们再次表示感谢，直将他们奉为神祗。再加上之前那些充足的药材，没过多少天，瘟疫也逐渐被遏制住。整个县城也终于不再像之前那般死寂，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天下午，趁着萧湛去百姓家中复诊，谢峰把林氏兄弟召集在一起。当他看着眼前这三位身上不是挂着一串大蒜，便是扛着一块锄头，显然已经融入这乡野之中时，嘴忍不住抽了抽：“看来你们现在乐不思蜀，全然忘记自己来这里究竟是干什么的了！”

三人听后眼皮皆是一跳，彼此面面相觑，心里也是百转千回，不知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老大林盛站出来回道：“谢都统大人提醒，我们没有忘。”林桥和林渡随即也跟着朝谢峰拱手。

“最好是这样，如今瘟疫已经遏制，萧湛也没有留的必要了，你们莫要让陛下失望！”谢峰斜睨着眼前对他低眉顺眼的三人，句句都是警告。本想再多些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甩了袖子，离开了。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林渡突然开口，神色纠结道：“大哥，二哥，难道我们真的，要杀了萧湛吗？”

林桥皱着眉不语，林盛则是长叹了一口气道：“皇命难违！”

四个字表明了他的立场，是，不管这几日他们一起经历了什么，他还是决定杀了萧湛，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

可林渡不懂，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林盛，只觉得眼前的大哥让他非常陌生，冷血又无情，执拗地反问道：“难道我们就可以忘恩负义了吗？大哥，你忘了是谁冒着生命危险救我们了吗？二哥，你也忘了吗？”

林渡说着将话头抛给林桥，希望他能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一起劝阻大哥。

“我当然没忘，萧湛于我们有着莫大的恩情，可有些事不是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你明白吗？”林桥并没有顺着林渡的话说，反而在劝他，这让林渡很难接受。

孤立无援的心情让他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情绪愈加激动，说出来的话也开始大逆不道：“又是那句皇命难违吗？我不懂，萧湛那样好的一个人，不说救了我们兄弟，更是救了一城百姓，难道就因为跟皇帝抢女人，所以就该死吗？”

“啪――”地一声，响烈又刺耳，林渡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但远比不上心里的委屈，他扬起头看着那个打了他，眼里有些懊悔之意的男人，倔强地说着：“就算你打我，我也还要这样说！”

林盛深吸一口气，转身，无奈对林桥说道：“你看好他，让他冷静冷静，我先走了！”

“我根本不需要冷静，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敢杀萧湛，我就去救他，而你就再也不是我的大哥！”

林渡说着就要拽住林盛，林桥连忙拉住了他。而门口的林盛也只是短暂停顿了下，便又跨过门槛离开了。

此时在院子门后的角落里，萧湛身上斜挎着药箱，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直到林盛离开后，他才松开自己的手，眸子里的震惊却是怎么都挥之不去。

他本来只是打算回来取些药，却听到三兄弟在争执什么，下意识躲到门后，却听到林渡说要是敢杀自己，就不再认林盛是大哥的话。情急之下，他差点要惊呼出声。他一开始就怀疑过他们兄弟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只是后来一起共生死，渐渐忘记了这一点。

“二哥，你也觉得大哥是对的吗？”林渡此时没了之前的气势，看着身旁的林桥，像只打了败仗的小狗，语气中带着犹豫。

林桥长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不能说他是对的，只能说大哥这也是无奈之举。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我们的身份由不得我们主宰自己的命运。但你要相信大哥，我们三个自小没有爹娘，全靠大哥一人操持，你那句不认他，可着实寒了他的心！”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气大哥愚忠，助纣为虐罢了！”林渡赶紧解释，越到后面声音却越来越小。

林桥看着他这个这个模样，忍不住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边兄弟情深，萧湛却是再也没有听进一句。林桥那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让他的大脑轰地一声，一个让他恨不得刮了皮的人名就这么浮现出来――齐恒。

对，这天下除了他，还有谁想置自己于死地。他抢走了他的小姐，是在害怕自己抢回来吗？哈哈！萧湛不由冷笑着，同时泪水也忍不住流了出来，看着天边的晚霞轻轻问道：“弦歌小姐，你过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