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木打开背包,拿出点干粮,一人一半:“这里出去是南王的地盘,我是帮人跑腿去的。”
中年人接了,狼吞虎咽地吃着:“从薄氤岛来的?”
安若木点点头:“我刚到岛上没多久,才接的生意,结果风雀湾那里全是风雀,别说靠船,凌鹄都不知道被吹跑几只了,好在有个前辈大哥给我指了这条路,不然,以后怕是要讨饭了。”
他自小就喜欢跟在佣兵身后听故事,长大了又常混迹于妓院赌坊酒肆,身上透着街头小混混的痞气,这些话说出来,自然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中年人笑起来:“难怪,我想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来,原来是同行。”
安若木见他手里的干粮已经吃完,便把自己那份也递了过去。
中年人毫不客气地又接了:“要说这些风雀,来得真是蹊跷,那么多凑在一起,几天都不散,我活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听说一两百年前有过几次,十天半个月的也就散了。”安若木耸耸肩,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中年人不言语,拿着干粮翻来覆去地看。
安若木察觉到异常,视线也转向干粮,不由心里一沉。
这是擎正堂的食物,和薄氤岛上商家卖的、其他人家自制的不一样,因为平时吃习惯了,也因为着急,他并没有考虑到这一细节,只是胡乱打了一大包就带出来了。
“你和擎正堂关系不错吧?”果然,中年人注意到了。
“是啊。”安若木想,与其否认,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
“我前两天刚跟他们打过交道,差点被那个暴脾气的少堂主砍死。”中年人咬了一口干粮,没再深究。
“少堂主?高攀不起。他太厉害了,也不敢惹。我认识的只是厨房里打下手的。”安若木苦笑着,“你怎么会跟少堂主有过节的?”
“只是笔生意,谈不上过节。”中年人答得简短。
话已至此,安若木要是继续刨根问底,就是犯了大忌。
他没再吭声,不过,从刚才到现在,他的脑子一直转得飞快——面前这人是个佣兵,说前两天见过卓越,还交了手,若真是如此,那么两人的接触就应该是在找“那东西”的过程中。
“大哥,你……”他打量着中年人,突地豁然开朗,“你是白胖子吧?”
中年人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哈哈笑道:“对啊,就是我。”
“久仰久仰。”安若木赶紧拱手行礼,“你和黑胡子的事都传遍了。”
“哎,别提了,这次可吃了大亏。”白胖子重重叹口气,“小兄弟,听哥哥一句,要是以后碰到傀儡师,千万别去招惹。”
“你们碰到傀儡师了?”安若木是真的吃了一惊。
说到这,白胖子有一肚子的苦水:“碰到了,难缠得很,也别提傀儡和玄蚁,光说他养的焱蜂,蛰一下一团火,点什么都着,还弄不熄,眨眼就能把你给烤了。”
“听说,你们还碰到北公主了?”安若木回忆着小溪打听来的消息。
白胖子“嗯”一声:“那女人最精明,看我们的人和擎正堂的都受了伤,趁乱自己去追那傀儡师了。”
“为什么要去追他?”安若木好像明白了什么。
白胖子一窒,含含糊糊地应了句什么,低头一小块一小块地撕下干粮,慢慢吃起来。
安若木见再问不出多的,在沉默片刻后,又给了白胖子一点干粮:“大哥,你带在路上吃吧。等回了薄氤岛,小弟请你喝酒。”
“那敢情好。谢谢了。”白胖子接下,拍了拍安若木的肩膀。
安若木心里有事,不愿再耽搁,拿了灯笼便继续前行。
这一走又是许久,他越走越心焦,越走越恍惚,直到终于出了缝隙,回头看时,竟是一阵茫然,不知先前遇到的白胖子,还有所听说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幻。
他找了个地方,想打个盹,但一闭上眼,卓越和荣泉的脸就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来。他们受伤了吗?伤得重不重?现在人在哪里?“那东西”又在哪里?是不是在傀儡师手里?
想着这些,起先,安若木怎么也无法平静,可终究还是太累,过没多久,就昏昏沉沉起来。
迷糊中,有人在说话,离得很近,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看清了吗?”
“看清了,是他,错不了。”
“这是王后殿下要的人,可别给我搞砸了。”
“真的,大人,看得可仔细了,就是他,不敢有错。”
安若木猛地清醒过来,第一反应就是找个最近的地方躲起来。
几乎同时,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在周围四散开去。
之后,再没有人说话,只有马蹄声,皮靴踩断枯枝的声音,兵器相碰的声音,还有翻动草丛的声音。
安若木缩在一棵树边,用荣泉加持过障眼法的披风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
他有点想不通。照理说,从移星崖入愈新洲而到南国,是临时做的决定,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就算被发现,擎正堂也是中立,只要不是于其有害,妖族的人并不会为难。哪怕再退一步,擎正堂的人出现确实可能构成威胁,那也应该是南王出面,关南王后什么事?
“你不是说就在附近的吗?人呢?”这时,先前说话的两人走过来,正好停在安若木身边。
“这……大人……应该是躲起来了吧。”
“啪”,响亮而清脆。
被叫大人那个边“混账”、“废物”地骂着,边高声地让众人抓紧搜索。
安若木抬眼,见两人都没有注意脚下,便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地往远处移动。
这里是片山林,很密,要找个人并不容易,但参与搜索的着实不少,被发现是早晚的事。
安若木心急如焚,搜肠刮肚地想了许久,依然一筹莫展。
他就这么蜗牛似地,一点一点地挪着,即使时不时被踢一脚,被踩一下,也绝不敢发出任何声息。
好在,挪了一段距离之后,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山坡,坡下仍是树木林立,甚至,还要更密,而且更妙的是,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老天保佑!安若木暗暗感谢上苍,一闭眼,打算滚下去。
没想到,就在他将动未动之时,披风居然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别下去,底下是沼蚺窝,你都不够它们塞牙缝的。”是刚刚被打了耳光的那个人。
安若木浑身一僵,仿佛被冻住,连大气都不敢喘。
“我知道你在下面。”那人悄声道,“他们都在那边呢,看不见我们。”
安若木还是不动,不知他是敌是友。
“我在这里砍了大半辈子柴,每一根草都认识,会走路的石头还是第一次见。”那人又说,“我知道这是你的障眼法,出来吧,我给你指条路。”
听说自己的障眼法被识破,安若木再不愿意,也只能现身。
“我要下山,哪个方向最近?”他四下里张望,还真没有看到搜索的人。
那人不答,只是盯着安若木。
安若木见他破衣烂衫的,料想是个穷苦人,便忙递过去一枚金币:“谢谢你。这点小意思,请收下。”
那人接了,看看,在手里掂一掂:“小兄弟,原来你真的在下面。”
此话一出,安若木耳边立时“嗡”的一声。
“这里!在这里!”那人随即转头大喊起来。
安若木又气又急,旋身就要往山坡下跳。
那人紧紧抓住披风不放:“对不住了,你是给钱,可那位大人是要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