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从北国的运河到北风雀湾,再从那里出海,往薄氤岛驶去。路上遇到过几次盘查,都被白锦应付过去,船老大和船员得了重金,又知道船上有会吃人的巨兽,也是一句多的都不敢说,只拼命催着凌鹄快飞,不几日,目的地已然在望。
“白锦,等我们下了船,你放这些人回去吧。”蝉息叼着一截手指,含糊不清地说。
白锦不置可否,只道:“你不想把他们都吃了吗?”
“不敢。”蝉息嘴里嘎巴嘎巴地嚼着,“要是被擎正堂的人抓到,我这辈子怕是都要留在薄氤岛上。你也别乱来,反正白琊已经知道你的行踪,不然,我们一路上不会那么太平。”
白锦白它一眼,再不出声。
不久,船靠了岸。
蝉息处理了吃剩下的东西,理顺了毛,精神抖擞地走在最前面,夏远山和沐晴在中间,白锦殿后。
一到岸上,蝉息马上小跑着要往某处去。
沐晴叫住它:“我们先去擎正堂,别走散了。”
“我知道擎正堂在哪里。”蝉息头都不回一下,“过会儿就去找你们。”
沐晴没办法,只好由着它。
夏远山也是认识路的,一言不发,脚下不停。
白锦跟在后面,心事重重。
而沐晴,则是第一次到这个闻名已久的岛屿,忍不住转头,四下里张望。
这里比北国暖和许多,像是正到初秋,日光里嫌热,阴处凉风习习。他们正走的,应该是条主干道,两边商铺酒肆鳞次栉比,人头攒动,很是热闹。店家之后是些住户,房屋风格各异,都在窗台门前放着几盆植物,有各种颜色,各种形状,争奇斗艳的,倒也非常漂亮。
沐晴看了一会儿,到底是记挂着安若木,心思便转了回来,问擎正堂的所在。
夏远山不知在想什么,竟像是没听到,白锦则懒得搭理,径自去雇了马车。
好在,车走没多久,擎正堂终于是到了。
“就是这里?”沐晴看着面前的四合院,总觉得和自己想象的太不一样。
“不认字吗?”白锦朝大门上挂的牌匾一指。
那匾上是篆体字,沐晴确实不大认得。
“我是罪人,不太方便,请殿下出面。”夏远山开口了。
话音未落,白锦已然上前,在大门上轻叩几下。
“敲门的是谁?说明来意。”来开门的人并不认识白锦。
“愈新洲北国,白锦。”白锦侧过身,“还有他们。”
那人看向夏远山和沐晴,满脸茫然,但白锦的名字,还是听说过的。
“公主殿下来,所为何事?”他收回视线,鞠一躬算是行礼,“他们,怎么称呼?”
“我来看看安若木,顺便,送点东西。”白锦不紧不慢道,“你们不是遭贼了吗?丢的东西,就是他们。”
那人闻言,浑身一震,说话都磕磕巴巴起来:“殿下,这……这……真的?”
白锦不高兴了:“什么真的假的,我又不是这里市场里那些人,还能跟你们闹着玩吗?”
那人更为震惊,一时之间,竟僵住了。
“快去通报。”白锦凑到他面前。
那人猛地回过神,跌跌撞撞地跑了。
等了不过几分钟,就见一个人被扶着走了出来。
“安若木!”沐晴一眼认出这个人,激动得恨不得从夏远山肩头跳下。
白锦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却是整颗心都在颤抖。她又惊又喜,还有些担忧,怕安若木以为自己也参与了杀他灭口的整个行动,同时,不安隐隐升起,希望黧玮是真的帮了忙,也后悔自己当时下手太重。
“沐晴,你还好吧?”安若木佝偻着身子,说话明显中气不足。
“我没事,你怎么样?”沐晴示意夏远山放她下去。
夏远山不动,也不说话。
白锦同样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安若木看看他们两个,弄不明白这到底唱的哪一出。
沐晴伸出手:“来,帮我下去。”
安若木不敢贸然动手,向白锦行个礼,道:“殿下,你们怎么都来了?”
“通报的没说吗?我来送点东西。”白锦听他语气疏离,心不由地往下一沉。
“说了,可是……”安若木又看看沐晴。
“木偶原本是由你们保管的,我把她送回来,有什么可是的?”白锦做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陛下可有什么吩咐?”安若木不信白琊会白白地将木偶送还。
“父王没什么吩咐。”白锦不愿说出实情,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
安若木茫然到了极点,再次看向沐晴。
“快,把我放下去。”沐晴用力推了推夏远山。
夏远山迟疑一下,到底是把沐晴往安若木那边递了过去。
安若木接了,按指示把沐晴放到肩头。
沐晴趴在他耳边道:“白锦和白琊闹矛盾了,她这次是带着我们离家出走的。”
这话被白锦听得清清楚楚,但她假装一无所知,看向别处。
安若木一愣,知道沐晴不会骗他,于是,略加思索,低声对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
紧接着,他转向白锦:“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不妨。”白锦见这笑脸和说的话都带着官场惯用的客套,心便凉了半截。
“殿下要是有闲暇,不如在擎正堂小住。”安若木发出邀请,“薄氤岛虽然比不上北国的幅员辽阔,但也小巧精致,气候宜人,殿下就当度个假,等玩得差不多了,我再雇船送殿下回去。”
他这番话,故作轻松,一句都没有提到白琊,算是给了白锦一个台阶。
“这样也好,多谢。”白锦顺势点头,答应下来。
安若木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后,便走在前面,给白锦和夏远山带路。
“对了,还有一只猫。”沐晴想到蝉息,“它说它过会儿会找来,你能不能请开门的人别把它赶走?”
“猫?说它会来?”安若木没听明白。
“猫魃。”夏远山补充道。
“猫魃?”安若木有些意外,“谁收的?是殿下的吗?”
“我可没闲工夫养猫魃。”白锦当即否认。
“忽然出现的,说是跟着沐晴来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夏远山答。
安若木看向肩头的沐晴,眼中满是询问。
沐晴耸耸肩:“它本来住在王宫的藏书楼里,我去那里转了一圈,它跟着我出来,然后,救了我两次,说要等我报恩,就一直跟着不回去了。”
“知道了,我会吩咐下去。”安若木笑起来,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随后,他们几个人进了大门,被领到了各自的房间。
安若木并没有马上留下来询问白锦出走的详细情况,而是说了句“我稍后再来”,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沐晴让夏远山把她放到窗台上,看着院子里的景致。
在她的想象中,擎正堂是如国际刑警组织般的存在,所在之处,一定是气派的高楼大厦,即使不是,起码也应该是三四层的别墅小楼,可现在所见,不过是个三进的四合院,占地虽然很大,但陈设、装修都旧了,就是个普通小康人家的样子。
“这些都是擎正堂的人吗?”沐晴指了指窗外不时走过的人。
夏远山沉默地点点头。
“都很厉害?”他们,也和沐晴想的不一样。
夏远山不答,自顾自若有所思。
沐晴只得转回头,眼前正好有个少女跑过,长发高高地扎起马尾,穿一身运动装,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她原本以为,擎正堂里都是身着统一制服,身材匀称,腰板笔挺的青年人,可到了才知道,这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仅穿衣打扮各种风格都有,而且身姿、长相各异,也都是普通人的模样。
沐晴已不像以前,不论想什么都能被夏远山知道,又是横竖没事,便不由自主地放飞了思绪。她一会儿想,擎正堂的人会不会平时都御剑飞行;一会儿想,他们是不是都嫉恶如仇,会把替天行道挂在嘴边;一会儿又想,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专门讯问嫌疑人的地方,那里的墙上,是不是挂满各种各样的刑具;甚至,她还联想到戏曲电视剧中包公的形象,好奇在擎正堂的某处,是不是也放着类似狗头铡、虎头铡和龙头铡的东西。
胡思乱想间,不觉金乌西沉,玉兔东升。
安若木敲门进来时,就看到沐晴坐着,两只脚垂在窗台外,一晃一晃的,脸上还带着傻乎乎的笑。
“沐晴!”他轻手轻脚地靠近,突然出声。
沐晴果然被吓了一跳,猛地回神,差点从窗台上掉下去。
安若木反应快,伸手一拉,不想扯到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活该。”沐晴白他一眼。
安若木笑笑:“我可是大难不死的人,现在越是疼,以后越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到这,沐晴再没心思开玩笑:“白锦告诉我,在黧玮假装帮忙放了你之后,白琊安排了杀手去杀你,你碰到他们了吗?是怎么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