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早有准备,矮下身躲过的同时,往后退了些,从脚下拿起一柄鱼叉,围着腰间转了一圈。
鱼叉前端很是锋利,尾端也安了寸把长的利刃,一转之下,虎虎生风。
两个黑衣人急忙躲闪,都是在船帮上一踏,借力回到小船上。
这时,少年身后的人纷纷亮出兵器。
黑衣人见对方在人数上明显占了优势,不想硬拼,又不敢碰钩住船头的铁钩,便转移目标,赶紧去割铁钩后的缆绳。
缆绳很粗,浸透了海水,短小的匕首割上去,只能开个小小的口子。
少年见他们一时半会走不了,便将注意力重又放回到安若木身上。
“你叫什么?”他问。
安若木用最大的力气,报上自己的名字。
少年一挑眉,显然是听说过这个人的。
“我知道大龙的下落。”安若木气喘吁吁,冷汗涔涔。
这话让少年一下紧张起来:“他在哪里?怎么样了?”
“他们……”安若木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要活的……”
少年看安若木的状态,知道再问也得不到更详细的情况,便吩咐先将他弄上自己的船。
黑衣人是得了北王的命令的,说什么都不能让安若木活着离开,见此情景,缆绳也不割了,桨也撂下了,三个人全都跃起,分左中右三路,直往少年冲去。
少年将鱼叉横在当胸,左手在前,右手轻挑,格开左路,挡了中路,鱼叉尾端的利刃又逼退了右路的黑衣人。
这三个黑衣人是北王手下的精兵,却不是海上的精英,若是平地,五六个少年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但现在是在船上,脚下摇摇晃晃,根本连站都站不稳,要刺杀没有反抗能力的人还好,要是和惯于在水上作战的人打起来,着实占不到便宜。
少年也很清楚这一点,再加上有安若木的话,便更是卯足了劲,一定要把这三人活捉回去。
只听他一声令下,随船来的七八个人个个取武器在手,一时间,短剑短刀短双拐,铁尺拳刃十字*弩,轮番往那三个黑衣人身上招呼,要不了多久,一张细铁丝织就的网张开,铺天盖地地撒出,将三人一网打尽。
众人一阵欢呼,七手八脚地拉安若木上了船,又将铁丝网收紧,悬挂在船边,催着凌鹄疾飞,很快就靠了岸。
路上,有略通医术的给安若木喂了药和水,简单处理了伤口,因此这时,安若木已能在两人的搀扶下缓慢走动。
少年将他带到离得最近的小渔村,暂时安顿在一户人家里。
“人活着带回来了,我哥呢?你知不知道?还是得去问他们?”少年一刻也不愿多等,守着安若木,心急火燎地问道。
“我知道。”安若木哑着嗓子,“大龙做生意的时候,我碰到他了,是北国的荼戎干的。”
闻言,少年沉默下来。
安若木知道这个少年叫小龙,是大龙的亲弟弟,平时以打渔为业,对于哥哥是个小有名气的佣兵一事清楚得很,但他自己对这个职业并不很感兴趣。
刚才在海上时,安若木是又惊又疑,能肯定并没有认错人,可是又想,怎么平时看起来老实而寡言的一个孩子,居然能召集起大龙的亲信,一柄鱼叉还舞得有模有样。
“荼戎,是那个北国的大臣吗?”小龙开口了。
安若木点点头。
“你是在哪里碰到我哥的?荼戎动手时,没有帮忙吗?”小龙阴沉着脸。
安若木明白,小龙并不相信他。
佣兵之间,没有不变的敌友,只有永恒的利益,他们互相不讨论各自的生意,也是为了防止有见财起意的人,在中间横插一档,所以,安若木自称与大龙是在做生意的过程中相遇的,已是犯了大忌。
平时要是有这样的情况,除非是关系极亲密的,否则,旁人一定会想,你们怎么就这么巧碰上了呢?既然碰上了,有没有想分一杯羹呢?又甚至,是不是想烧香赶和尚,自己来赚这笔佣金呢?
安若木和大龙的关系是不错,但说亲近,绝比不上亲弟弟,放在平时,安若木说话前肯定会多个心眼,可今天,一是刚刚死里逃生,看到薄氤岛上的人,倍感亲切;二来,又是伤得不轻,头晕眼花,不知不觉的,便说漏了嘴。
“你真的碰到我哥了吗?”小龙见安若木不吱声,脸色愈发难看。
“真的,我们当时是在北王的船上。”安若木脑中转过好几个念头,最终决定说实话,“大龙接了生意,买我的命,荼戎被北王派来杀我,他可能听到我和大龙说话,误以为大龙是来帮我的,因此……”
小龙没言语,皱起了眉头。
安若木拿出一直藏在身上的骨片:“这是从大龙的斧子上掉下来的。”
小龙不接,只看了一眼,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哥是接了一笔生意。”他说,“以往要出去做生意,他总会告诉我个大概,但这笔生意是谁给的,要去做什么,他一点都没有透露。不过,我确实曾在他的斧子上看到过这个东西。”
“知道这是什么吗?”安若木是毫无头绪的。
“不知道。”小龙抿着嘴,“只是扫到一眼,觉得应该不是他的,印象挺深,可也没细问,总认为是给他生意的人给的。”
安若木拿着骨片,翻来覆去地看:“你怎么带着大龙的人出来了?”
“哥好像知道这是笔棘手的买卖,在出去之前,嘱咐了我一个期限,说如果这时候没见他回来,就带着人一起出海去找。”小龙业已放下戒心,“安大哥,我刚刚说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和我哥关系不错,可……”
“我懂,没事。”安若木打断他,笑了笑。
小龙也笑:“这东西不是我哥的,我不要,你收着吧。我这就去雇车,送你回擎正堂。”
安若木叫住他,略带歉意道:“我在北王的船上也是疲于奔命,实在没办法把大龙的遗体带回来。”
小龙并不介意:“我哥经常说,做这一行的,脑袋就是别在了裤腰带上,说没就没了,而且也别指望能死得体面,有个全尸就不错了,所以,他对这些都看得特别淡,说哪天要是没回来,洒一壶好酒到海里就行了。”
“是,他也跟我这么说过。”安若木和大龙相处久了,尽管差点被他杀了,仍是颇怀念这位故人。
“你别记恨我哥,他只是受人之托。”小龙虽不怎么和安若木见面,却经常听到大龙提起。
“人都没了,说什么记恨不记恨。”安若木还是笑,“我们也算半个同行,能理解。”
小龙一拱手:“那以后,还请安大哥多帮衬。”
语毕,不等安若木还礼,转身离开了。
马车来得很快,走得也不慢,不消一日就到了擎正堂。
“好了,我就是这样活着回来的。”安若木说完了。
“你们卓堂主呢?”蝉息出声道,“我先前进来,转了好半天都没看到他。哦,你们的堂主还是姓卓的吗?”
“是。卓堂主外出了。”安若木其实并不怎么想理睬,但来者是客,他也不能太没礼貌,“暂时只能由我接待,对不住了。”
“卓越和荣泉在不在?”沐晴想到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两个人。
安若木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不在薄氤岛上,在西风雀湾呢。”蝉息答了,还十分肯定。
这话让安若木一惊,愣愣地只是看着蝉息,不知该作何反应。
“怎么了?”蝉息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白琊先派人杀了你们在风雀湾的联系人,再派人藏了船,关了拉船的凌鹄,这些,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
“对,我们知道。”这不是秘密,安若木也不怕承认,“你是怎么知道的?”
蝉息对他翻翻白眼:“我不是说了吗,北王宫里的事,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知道不了的,现在信了吧?”
“我们几乎全部的人都在打听,也问了那三个人很多次,到目前为止,只知道卓越和荣泉在北或西风雀湾,卓堂主这次外出,就是亲自去找的。”安若木几乎想把蝉息抓起,举到自己面前,“他们在西风雀湾,消息可靠吗?”
蝉息轻轻地摇着尾巴:“我是从白琊那里听来的,你说可靠不可靠?”
安若木再顾不上许多,对蝉息道声“多谢”,急匆匆地出了房间。
“喂,腊肉,干树菇炒腊肉!”蝉息大叫起来。
安若木根本没听见,几步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你真是从北王那里听来的?”沐晴也是相当震惊。
“是啊。”蝉息一点头。
“猫魃很擅于隐匿踪迹,况且它身子又小,跳上跳下的,专捡些角角落落的地方,确实不容易被发现,能听到点什么,是不奇怪。”夏远山和蝉息一样,并不觉得这是多令人难以置信的事。
话音未落,安若木又折返回来。
他一手捂着某处伤口,一手拿了桌上的腊肉:“干树菇炒腊肉是吧?还想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