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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长安,正是春和日丽、花柳新发,大获义川宠爱并被确诊有孕的姚姬原本应当心情舒畅,可一年有余幽居别苑而不能抛头露面的生活多少还是让她感觉到一丝郁烦,毕竟郡王并不是日日来此,大多数时间都是她一人形只影单,除了从及恩侯府跟来的两个婢女,别苑里其余仆婢都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般,侍奉虽然周道,却少言寡语,让她连个说笑解闷的人都不多得,更不提回应她对主母小韦氏的诸多好奇了。
人心往往如此,当得到一样事物必定会期望得到更多,在柳府处境艰难受尽冷落的姚姬,这时终于过上了宠爱无敌锦衣玉食的生活,却渐渐淡忘了起初对恶名在外的小韦氏各种畏惧,开始期望起出入自由的“人权”,更何况她原本就不甘于姬妾之位,更何况还是个见不得光的姬妾。
郡王并不阻止她与“娘家”联络,甚至允许姐姐前来探望,从这一点分析,果然待她非比普通,那么是否说明她当真可以争取媵妾的份位?
这种心思早就蠢蠢欲动,尤其是当确定有孕之后,更加波涛汹涌。
这日午膳后,姚姬正靠在桃树下设置的美人榻,享受着暖阳和风盘算心事,却忽然听闻似有乐音隐隐传来,立即嘱咐婢女前去打听:“可是郡王来了别苑?”得到的当然是个否定的回答:“并非郡王,是晋安长公主来苑中赏景,嘱令乐伎琴瑟助兴。”
这婢女正是及恩侯特意派遣侍候姚姬其中之一,本是姚姬心腹,又是心思玲珑的人,寻常姚姬与大姚联络几乎都是她在跑腿,这时见姚姬似乎有些意动的模样,她便想起了上回前往及恩侯府,三郎手下那管事寻她打听姚姬处境,听说颇为受宠并有幸得孕后,那番劝辞:“君侯可是对姚姬寄以厚望,且靠姚姬侍奉郡王得力,而使两府交好,起初是戒防着郡王妃悍妒,才说服郡王暂且隐瞒,可这事也只能瞒得一时罢了,三郎之意,还望姑娘转告姚姬,仅有郡王庇护怕还不够,若有机会,最好结交宗室贵人,万一事漏,也多一人为姚姬转寰。”
这话让婢女忧愁不已,姚姬不知韦郡王妃脾性,她却有所耳闻,那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又有太后撑腰,郡王也得让着韦妃几分,要万一真被韦妃察觉姚姬的存在,追究下来,她们两个为奴为婢者可就首当其冲,只有姚姬安全,才有望幸免,可姚姬独居别苑,哪有机会攀交宗室贵人?再说要是贸然攀交,反有事漏之险。
却没想到今日晋安长公主居然来了别苑游玩,可不是送上门的绝佳机会?婢女立即怂勇姚姬,先是将三郎的好意说了一遍,又提起晋安长公主:“娘子抑或不知,婢子却有耳闻,贵主与王妃有些旧怨,好些回当人面前争执,娘子若能与贵主交好,也算是有了另一个倚靠。”
姚姬本就心猿意马,闻言后哪还坐得住,当即便让婢女掺扶着,前去拜会长公主:“贵主是贵客,怎么能只让仆婢宴待,我早前是不知贵主亲临,得知后若还避而不见,可是大不敬。”
听说姚姬竟然主动求见,晋安顿时眉开眼笑,她原本还打算稍后借口游览,想尽办法与这位金屋藏娇邂逅,不曾想这位“阿娇”竟然自称郡王姬妾不来拜见有失礼数,主动送上门来,晋安自是端足了架子,笑着对一应仆从说道:“没想到一个姬妾,还能顾全礼数,就这一点,也比我那堂婶要强。”
除了姚姬这类多年来大门不出的人,满京都听闻过晋安与小韦氏不和的事,一应仆从自然不会惊诧晋安这副态度,当然也不敢搭嘴诽毁自家主母,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长公主这金枝玉叶屈尊降贵,不仅许了姚姬上前拜会,甚至还赐了坐席,待相谈甚欢之际,干脆携了姚姬一齐游览苑中亭阁美景,仆婢们远远跟着,全然不知二人有何交谈。
“原来姚姬竟是贤妃旧识?”
当姚姬总算忍不住开始“显摆”出身,说明自己并非贱籍出身,而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子,并且曾与贤妃姐妹相称时,晋安总算显露出了惊诧,笑睨而问。
“妾身有幸,曾陪贤妃习舞。”
“这么说姚姬也是善舞之人,可活该我今日一饱眼福了。
”晋安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当即就要嘱令乐伎伴奏,欣赏姚姬舞姿。
姚姬自是受宠若惊,然而却满面为难:“贵主不弃,妾身本应以舞助兴,然……妾身眼下有了身孕,怕是……”
总算确定了这件事,今日真是不虚此行!晋安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越发明艳照人:“这可是大喜!叔父子嗣单薄,我那婶娘枉称贤惠,可为叔父所纳姬妾,要么出身商贾,要么也是小门小户,这类姬妾即便产下庶子,也上不得台面,不比得姚姬,论来也算元公姨妹姻亲,身份自是比诸多姬人高贵,倘若一举得子,即便婶娘心不甘情不愿,也必须得为姚姬请封媵位了。”
话总算说到了关键处,姚姬哪会放过,当即做足犹豫不定有口难言的模样,在晋安追问之下,才万般无奈地坦诚苦楚:“并非妾身无礼,胆敢诽议王妃,而是……也是当初听及恩侯再三告诫,万万不能被王妃察知郡王收纳妾身为姬,否则妾身必然也得暴病收场,故而……王妃并不知妾身……”
晋安心中越发畅快,却冷笑出声:“你可别怨及恩侯杞人忧天,他可是真正为你着想,你非京中久居之人,哪知在义川王府后院,莫名其妙暴病之姬人已是白骨如山!这要搁在别家,悍妒凶狠如此,早就一纸休书了断,可我这堂婶,非但毫发无伤,反以此事为自夸之本,她到底是正妃,叔父也不愿为那些寒门小户之姬人扫她颜面,再说宫里还有太后撑腰,叔父可不得有所顾忌?”
眼见着姚姬花容失色,晋安这才缓和了冷意:“可事到如今,你也不能再畏缩下去了,否则你腹中孩儿,可就成了没名没份孽庶,本是宗室子弟,奈何宗室更比普通门第讲究血统纯正,你若再偏居别苑,以我对婶娘了解,必定会质疑你腹中孩儿血统,到时候,莫说顺利记名牒谱,只怕你母子二人性命也难保住。”
“还望贵主救我!”姚姬就要伏身下拜,却被晋安架住了胳膊:“今日你与我遇见,也算有缘,再说你腹中胎儿也是我皇族血脉,我当然不愿眼看着被毒妇祸害,可这种事,我也不便贸然插手,除非是……闹得街知巷闻人尽皆晓,我到时才有借口替你讨回公道,你可先与及恩侯兄弟俩商量议定,但这事最好莫要让叔父知悉,他实在也有为难之处……最好莫过于,先让婶娘无理取闹兴师问罪,也好让叔父清楚她悍妒跋扈之面目,你也不用太过忧心,如今太后对你姐夫颇为器重,叔父多少会顾及元公情面,婶娘又占不住理,你又楚楚可怜,才能争取得叔父更多关照。
”
话说到这里,晋安也不耐烦再教姚姬如何行事,心满意足地结束了此遭赏玩,且等着看小韦氏自乱阵脚闹生笑话。
“等韦氏颜面扫尽,长舌妇们有了新话题嚼舌,再不将我与薛郎之事当为茶余饭后之消遣,我也才好便宜行事,我就不信,即便阿耶已经崩逝,他薛绚之出身显望,然则眼下薛家已大不如前,他真有胆量拒我千里!”归去公主府,晋安十分愉快:“无非是欲迎还拒罢了,说不定是不甘只作裙下之臣,而企图附马名份。”
眼见主人心情正好,长松了一口气的相思立即递上一盏美酒,闻言后手腕一颤:“倘若如此,莫非贵主宁愿成全?”
媚眼斜倾,晋安娇笑:“小相思莫非呷醋不成?放心,就算我再嫁,这公主府也不会多一个男主人指手划脚,薛郎即便成了附马,也不敢给你任何委屈。”
万年县衙内,正忙着翻阅公文的陆离忽然觉得额角一烫,心头涌上那莫名不安的预感让他眉心微蹙,于是干脆起身立在窗前,盘算起自己的一番计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