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日有美人登门?”
这日贺湛才刚销假上值,回家便听了莹阳真人好番抱怨,他却转身就晃来十一娘面前嬉皮笑脸,颇为兴灾乐祸的口吻。
“的确是个美人。”十一娘毫不介意,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任知故什么时候向太后投了诚?”
“早就攀搭上了韦元平,任知故这人,心胸狭隘得很,我没把他放在眼里,一不留神,他那女儿竟然被太后看中了。”贺湛长叹道:“能被五姐你赞声美人,可想天人之姿,可惜可惜,遇见晋王这等不识风情之人,将来,怕是要不得善终了。”
任九娘明显是韦海池的耳目,就算风情万种,贺烨哪会真对她动情,怎么看也是一枚废子的终场。
“将来晋王府里,又何止任九娘一个耳目?”十一娘语气不善:“十四郎,别忘了你现今已为人父,再敢觑觎美色,阿姑可饶不了你。”
“我就是同情美人罢了,五姐息怒。”贺湛仍旧嬉皮笑脸:“有好消息,听还是不听?”
“听与不听都无关要紧。”十一娘偏不理会他的故弄玄虚,将手中画笔一勾,完成了绣样,方才抬眸:“毛维谏策到了?”
贺湛长叹一声:“难道你偷偷勘破了金匮遗书,当真是神机妙算。”
“阿谀奉承得太明显了。”十一娘白了贺湛一眼:“贺烨当日已经告诉我进展顺利,我连这件事都猜不到?”
“你就快成为晋王妃了,还把晋王连名带姓称呼,这不大好吧,叫顺了口,哪天一不留神当着人面前这样称呼,要怎么解释?”
十一娘:……
“仿佛真不大好?算你提醒及时。”终于是笑了,又转回正题:“太后如何反应?”
“还能怎么反应,没想到毛维这么不顶用呗,气得拍桌子。”贺湛将腿一伸,好副吊儿郎当的坐姿:“下昼才看到谏策,不及诏集政事堂众议,不过问了我与徐修能有何看法,还特地诏见了绚之,针对太原府之局势,问有何应对之策。”
“陆哥必然直谏税制改革,才能根治时蔽。”这也是计划其中一个环节,十一娘并非神机妙算。
“税制改革议了许多年,皆无定论,太后倒是想下手改革,韦元平、元得志等就会首先反对,更不说还有许多世族,伤及可都是贵族利益,哪有这么简单。”贺湛却是一脸轻松:“绚之也说了,全面改革虽然难以推行,然而战事紧急,可在太原府甚至晋朔诸州试行,太后颇有些犹豫,留下绚之单独细谈,可见已然动心,恭喜五姐,计划有望达成。”
“徐修能呢,他有何反应?”十一娘又问。
“他生怕踩中你布下陷井,明知绚之与咱们同盟,极想反对又不敢鲁莽,倒是沉默得很,只盯着我一眼眼飞暗器。”贺湛轻哼一声:“他若一直这般谨慎,纵然太后对他已经起疑,或许还不会立即发作,但我觉得他必定会摁捺不住,那可就咎由自取了。”
“晋王是否能顺利赴藩,可在此一举,咱们不能大意,我眼下不在韦海池左右,行事多有不便,十四郎需得留心进展,若有变折,千万及时告知,方能作出应对。”十一娘肃色道:“晋王若不能从长安脱身,三、五年内,除非策动,否则性命难保,因为他无论有无野心,韦海池都不会容他长久,除非,晋王还有利用之处,所以,这回必须促成晋王赴藩。”
十一娘对时势看得清明,贺淇已除,晋王同时也丧失了身为棋子的作用,韦海池之所以没有斩尽杀绝,一方面是因为晋王暂时不具威胁,另一方面,蜀王还在,最多再过十年,天子便将亲政,留着晋王这个储君人选,一定程度上还能掣肘蜀王。
但晋王眼看就要大婚,今后妻妾成群,三、五年内必有子嗣,而一旦晋王有嗣,韦海池就多了一枚棋子掣肘蜀王,晋王便毫无作用了。
晋王若不离开长安,便如同雄鹰被束缚羽翼,生死由人不由己,只有摆脱韦海池禁锢,才能展翅翱翔,起码不会如瓮中之鳖,任人鱼肉。
眼下情势,韦海池虽然政权在握,可潘辽大军压境,这是比贺淇甚至蜀王更加严重的威胁,也只有在此危急时刻,晋王赴藩一事还有谋划的余地。
这一场战役,虽然不是与韦海池正面相对,但对晋王的生死,可谓至关重要。
不容有失,否则就是溃不成军!
十一娘格外紧张,而在此时此刻,她根本没有闲情顾虑任九娘等等姬妾,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关于滕妾人选,不仅韦太后早有盘算,就连韦太夫人与萧氏,甚至父亲柳均宜,其实也在暗暗筹谋。
就在今日,虽然连谢饶平都尚且不知毛维谏言任命蜀王为太原牧,柳均宜却从陆离口中得知这一政务,归家之后,当然转告了太夫人。
“伊伊就快离京了。”太夫人长叹:“太后一旦决定让晋王赴藩,新岁之前,必然会择定婚期,可陪媵之人……行舟是否还在为难?”
不是太夫人要给十一娘添堵,这的确是件无可奈何的事。
其实论来,十一娘这回要嫁之人不是储君,陪媵可有可无,但太夫人明知将来晋王滕妾多数都是太后耳目,甚不放心十一娘“孤军作战”,故而早在暗暗留意陪媵人选,为的也是给十一娘添个帮手,可正是因为出发点是为十一娘的利益考虑,这个陪媵人选便不是那么容易抉择。
首先,这个人不可能是柳瑾,亦不可能是嫡宗女儿,柳氏一族为京兆十望,即便嫡宗庶女亦不会许为姬妾,除非太子姬妾,抑或君帝嫔妃,这便是当年柳韫屈为贺衍之妾,太夫人终生耿耿于怀的主要原因,大周风俗虽然不怎么重视贞操,可对于世族而言,重视的是名誉,权望可以容忍女儿不守妇道,但不能容忍女儿屈为姬妾。
那么便只能在偏支或者姻亲之族择选合适的人,而这个人,还必须要与十一娘齐心,即便将来有了子嗣,也不能因为私欲而生歹祸之心,那这个人,必须要与十一娘情同手足,而且还要心甘情愿终生为妾。
又因为十一娘的特殊任务,这个人还必须智计出色,否则就不是帮手了,那是十一娘的包袱。
关键是许多事情,这时还不能分说仔细,这个滕妾的择选可谓难上加难。
萧氏果然满面苦恼:“原是看好了一人,各方面都算合适,只挑开一谈,却不愿屈为姬妾,那些千方百计要入晋王府为妾者,又显然别怀居心,并不合适。”
柳均宜是个男人,想法比较粗糙:“何必一定要陪媵呢?给伊伊择选一些能干聪慧之仆婢,照样可为帮手。”
太夫人瞪了一眼儿子:“其余不说,光一个秦氏,就不容易对付,仆婢再能干,那也只是下人,还能震慑住晋王府里那些姬媵?我知道你是为伊伊好,可晋王身份注定,将来不可能只有伊伊一个正妃,伊伊不带陪媵,也会有其他人。”
萧氏也懂得厉害,劝慰自家夫君:“若伊伊与殿下一直留在长安,有无陪媵还不算重要,但眼看他们便将赴藩,咱们有心无力,什么忙都帮不到,伊伊身边若无信得过之帮手,还要分心于内宅事务,正如阿母所说,晋王府中那些姬媵,可没一个省心。”
“可这人选万一有个不妥当,别说助益,只怕后患无穷,我之看法,宁缺勿错。”柳均宜也有自己的坚持。
太夫人也是左右为难:“均宜所说也不无道理,若真无妥当人选,宁愿杜绝后患。”
正商量着,曹媪便入内禀报,说是婷娘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