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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好在是,这晚晋王殿下分明没有“潜回”章台园的打算,王妃却也没有表示惊奇,回房之后,交待她的婢侍们准备汤浴,特意嘱咐了水温不要过暖,又亲自去察看,在汤浴里仅仅添加了薄荷露,准备好白芷茯苓粉,忙前忙后地大献殷勤,以至于宽衣解带,共浴香汤——那不可能。
事实上王妃只服侍着殿下除去外袍,便行礼告退。
而且这一晚,两人依然是“分房”而卧,不过朝早起身时,不仅自觉服侍梳洗更衣,王妃甚至询问“今晚殿下可仍欲来玉管居用膳?莫若准备光明虾炙、小天酥可好?”。
这般主动,到底是让晋王殿下彻底尽弃前嫌,又忽地想起昨晚被打断的话题:“林昔既然有那志气,王妃又称他并不是不自量力,那么委以重任倒也使得,不过又如王妃所言,之于我之大业,暂且隐瞒为佳,林昔一事便由王妃安排,不过凌虚天师既来晋阳,暂居王府,我这主人若不拜会宴请,也太过失礼了,那些姬媵看在眼里,不定又会生出多少闲话来。”
十一娘却是不想多事的:“凌虚师公本就喜好清静,再者殿下如此礼遇,仿佛也与‘本性’不符。”晋王殿下可一贯粗枝大叶,什么时候这般体贴入微了?
“借口还不好找?既是王妃师长远道而来,王妃应当提醒本王待以礼遇才是,莫如王妃这两日,主动往章台园再去几回,就说多得王妃施治照顾,追风终于疾愈,我也刚好能将无睱、盘青二虎正正式式送予王妃,以示谢意,那么王妃提出让我拜会宴请凌虚天师,便也为情理之中了。”
十一娘起初还想着,贺烨既然是偷偷摸摸送礼,那么她也许得另找个说法,万一有人问起二虎来历,便假称是某个商贾“行贿”,然而一听这话,便只好打消那个想法——晋王殿下这是不愿委屈了无睱、盘青呢,他既如此辛苦才寻得两只奇兽,看来是想让那两只有个更加“高贵”的来历。
于是便答应下来。
这样再过了两日,众姬媵都听说了追风“转危为安”的喜讯,任氏听闻王妃占据了首功,自然扼腕不已:要不是那柳氏使绊阻挠,这回便是自己拔得头筹,不想经过那一闹,却提醒了晋王妃,让她白占了便宜,不过这样也好,王妃得势,最难受的人还是柳氏,这二位明争暗斗起来,又才有她“扶摇直上”的机会。
又听说晋王为了感谢王妃,往玉管居送去了两只新得的猎宠,任氏连忙前往道贺,见那两只雪虎,又眼红羡慕一番,当然是摁捺急躁,与王妃交流了番驯术心得,仿佛投机不少。
这晚贺烨光明正大来玉管居,十一娘便提起了任氏:“她连连示好,用意显然,我若不给予提携,说不得便会惊动太后授意,那样一来,连太后也会疑心我已然是对殿下情深不移,大不利于时局,说不得,便要动用苗冬生了,殿下还当有所准备,至迟中秋佳节,便该给予任姬‘宠幸’。”
贺烨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她既上赶着争宠,那么便让她如愿以偿。”
又当次日,十一娘果然便随贺烨一同往东院家观拜会凌虚天师,却不想阍者先一步禀报时,天师正在盘坐静息,道僮便阻拦下来,正在交洽时,却已然惊动了天师,他本是坐于高坡处一方亭台,唯西面有巨墙挡隔,将王府内宅与东路隔开,东、南方向皆可瞭看无碍,是以睁眼之间,便见由南至北,忽有云气如涌,东向红霓深处,又有金芒灿烂。
不由闭目,掐指默算,数十息后方又睁眼。
翩然而下时,正听阍者低声解释:“并非有意打扰天师修行,实乃殿下听说天师远道而来,今日特来拜会,故还望二位能够通融,即便这时不便,至少也告知个方便时间,小人方能向殿下复命。”
凌虚便笑道:“并无不便,老朽客居王府,又哪能将主家拒之门外?”
这话不仅让道僮心中一惊,也让阍者战战兢兢,都以为自家犯了过错。
凌虚也甚无奈,他虽活了百多岁,论到为人处世,始终不如师弟琅济变通机巧,仿佛刚才那话,又造成了误解?
为了消除误解,干脆便往下恭迎,原来这东院,却是依着一处高坡筑建,庙观位于百余阶上,门开低平之处,故而十一娘眼见着师公竟然迎了下来,立马上前,贺烨自然也不急不徐跟随,遥遥地便打量起大名鼎鼎的凌虚天师来。
宽袍大袖,半旧布衣,却难掩仙风道骨之器宇;垂眉长须,鬓色尚青,又怎料耄耋期颐之高龄?当渐近时,再见其容光焕发,目中炯炯,一丝不露老态。
贺烨心里这才觉得几分诧异,毕竟他还不怀疑是王妃夸大凌虚天师的年龄——甄守律那族曾祖父甄遥知,确实已经年过九旬,而他自幼便得凌虚天师指点内功心法,这样算来,天师至少已经百一十岁上。
可眼前之人形貌,分明与壮年无别。
当打了照面,眼看王妃向师长行礼,贺烨自然也要跟着礼见,不过他才刚一躬身,却被凌虚天师伸手一托:“殿下之礼,老朽可不敢当。”
贺烨心思一动,运用了几分内劲,坚持要行下礼去:“天师既为王妃师长,自是当得烨之礼见。”
然而天师手臂仍然稳定不动:“殿下贵重之身,老朽实不敢当。”
贺烨这下将内劲运至十成,然而到底没能将这礼数完成,心中方才震惊。
就算凌虚天师并不会仙术异法,一身内劲也十分浑厚,看来这道家心法/功术,的确有玄奇之处。
便也不再坚持,收势一笑:“天师功力,实让小子佩服。”
一旁的十一娘懵懂无知,不明白晋王殿下为何自称“小子”,又称赞起师公功力来,怔了一怔,直到凌虚与贺烨已经说笑着往上走了七、八步,殿下转身向她看来,方才如梦初醒,连忙跟上。
而今日这一拜会,并没有耽搁许久,凌虚天师对于贺烨宴请的盛情,略经犹豫之后,便答应下来,于是待贺烨告辞,十一娘却找了借口在此逗留,方才问道:“师公素喜清静,儿以为不耐宴请。”
凌虚接过十一娘斟分的一盏清茶,似乎莫测高深一句:“这一宴请,可谓难得,如今我毕竟仍在俗世,自然难免俗情。”
见十一娘似乎不解,凌虚却也没再多说,只是再看向随着晋王离开,似乎渐渐平息的云涌,一抚长须,闭目盘坐。
十一娘便知师公这是“送客”的意思,也不打扰,默默行了礼后,也便离开了。
又过了两日,贺烨果然在章台园设宴,款待凌虚天师,只不过并未广邀闲客,仅只家宴而已,席间也并没再发生突然事故,无非是那日精心妆扮的任媵人,引得婷而连连侧目,似乎也吸引了晋王殿下几分注意,于是任媵人暗暗愉悦,心存期待。
可紧跟着,柳媵人便生起病来,晋王殿下一连几日留在朝晞苑安慰,再也没有想起任媵人。
“好个柳氏,又是她从中作梗!”任玉华大为不甘,恨得咬牙切齿。
婢女茂林却道:“听阿禄说,似乎柳媵人并非佯病,而是真感不适,那日酒宴后,便恶心犯呕,怕是……不知是否有孕……”
而这消息,自然也传进了秦霁的耳里,这位比任玉华更加急躁难安,可顾忌着章台园里有柳妃耳目,又不敢再去烦缠,于是将算盘打在了良医正董澜生身上。
她倒是也听江迂说起过,董澜生并非太后耳目,当然亦不算晋王心腹,那么便可以放心收买,横竖对于后宅而言,笼络医官提供消息也属正常手段,即便这事曝露,也不至于引起柳妃及太后疑心殿下,不过以为是她企图争宠而已。
当然,任玉华也没有疏忽良医正,她也交待茂林:“先想个法子,与董医正接触接触,看看能否打听出柳氏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