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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细细,一片叶伏香起。
任玉华莞尔依旧,眼底却有冷霜万里。
“这时没有,将来未必。”
这一句后,她的嗓音更凉:“王妃理当清楚,晋王将来不可能没有庶子,她现在所争,无非是嫡子为长,而柳氏就算掌握厉害之务,大约也伤不到王妃,然而柳氏一旦位居孺人,提出分掌要害,王妃便再没理由拒绝,如此一来,比如扈氏,比如齐氏,甚至谢氏,能不担心将来安全?想要自保,便不会再以王妃令从,务必会暗中交好柳氏了。”
茂林心生佩服:“确然如此,但不经媵人点醒,奴婢竟然蒙昧无知。”
“柳氏子嗣艰难,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比如她将身边美婢荐举予殿下,奴婢之子,大可记其名下,凭殿下对柳氏盛宠,谁说这没可能?故而王妃一当意识到柳氏欲望,便绝不会放纵她仍占盛宠,这事情我已经安排下去,其实坐等即可,不过眼看中秋,若说争宠,这确是一个绝妙时机,再者中秋后,季报太后,小有所成岂不更增喜庆。”
这下茂林重重颔首:“确然不错。”
“那么便要趁热打铁。”任玉华笑道:“中秋之前,王妃与柳氏应当发生争执了。”
又说婷而,自从被诊断为“子嗣艰难”后,因为“悲恸不已”,身子一直没有好转,贺烨便干脆下令让她往章台园居住,以便能时时照抚安慰,就当任玉华计较满腹这晚,婷而却经章台园的暗道到了玉管居,也正与十一娘说起这事。
“任姬果然不少动作,非但收买了田医师,竟将触角伸入了朝晞苑,用重金贿买了我一个贴身婢女。”
婷而的婢女,全都来自京兆柳,万万不可能背主,不过在任玉华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纵然这些人都有父母家人扣留在京兆柳,心存顾忌,不大可能行为明显背叛之事,但重金以授不过是让她略进谗言,简直不用承担任何风险,难道还会拒绝这笔天降横财?
哪里想到,婢女虽然收了她的好处,转过身便将事情捅给了婷而。
当然,倘若婷而与王妃当真是貌合神离,就算这事败露,任玉华不过是蒙受了钱财损失而已,因为在她看来,王妃不可能听信婷而一面之辞,又因她听令于太后,王妃必定会加以维护,届时只有一个婢女指控她意图挑是生非,也没有害人性命,造成任何恶果,她大可反告柳婷而陷害,无凭无据之下,相信柳婷而也不会贸然揭发。风险几乎没有,利益却甚巨大,便值得任玉华一试。
十一娘关心的是“重利”:“任氏多大手笔?”
“百两黄金,整整600贯钱,寄存于晋阳无失柜坊,不计名姓,靠凭券印章即能兑取。”婷而将一页凭券,及那印章推至十一娘面前:“我也知道,这对王妃而言不过蝇头小利,解决不了多少困难,但粗略一算,至少也能抵五口之家,十年衣食无忧了。”
十一娘笑道:“不少了,便是在长安城,600贯钱也能购置两进宅院。”说着就犯职业病:“晋阳城市价,如今20文钱斗米,盐40文一斤,醋5文一斤,三枚鸡卵一文钱,500文钱一口猪,18文一束柴,一斤炭5文钱,冬袄2000文,五口之家,年耗20贯绰绰有余,600贯就是30年之花消。”
因见婷而瞪目,十一娘醒悟过来:“瞧我,真是钻钱眼里了。”便让碧奴从帐上支出60贯钱来:“姐姐心腹将这600贯都充公,忠心可鉴,也不能短了她之好处,十分之一总要给予。”
婷而笑道:“她倒不图钱财,只一件事,还请十一妹示下,这丫头,就是因为跟着咱们来晋阳一路,竟然与殿下营中一亲卫看对了眼,我打听了一下,那亲卫也并不是大族子弟,其实也是孤儿,当然也不指着眼下,若是将来……还望十一妹能成全这对有情人。”
十一娘问清亲卫的名姓,也十分痛快:“如若将来殿下大业得成,不需再掩人耳目,婷姐姐亲自为他们两个主婚,只是这些年,还要委屈这对有情人了,不过暗下里,倒可让二人定下婚姻之盟。”
婷而笑会,又说道:“十一妹以身作则,倡导节俭,不过繁锦苑那位,我可约束不到,秦孺人虽知她铺张,也置若不察,这事,还得十一妹亲自出马了。”
十一娘当然知道繁锦苑的主人是元婉慧,想了一想:“此事牵涉到太后耳目,冷不丁我也不好插手,得有人主动刁难才好,不过众多姬媵,谢氏是个老好人,齐氏又一贯不理闲事,也只有任氏能够利用了,茂林已经被她收服,不好动用……”
她这段时间忙着政务,也实在没有闲睱关注那些姬媵,故而一时竟然也找不出个合适的人选挑唆任玉华,正犯难,不想次日,正若如有神助一般,任玉华竟然主动来玉管居,提起这么一桩事故。
“临近中秋节,因着习俗,妾身原也想着在居苑张灯结彩庆乐一番,可又想到眼下诸多困难,那样多平民百姓,疾患饱暖皆靠着王妃救济,便不敢铺张,想着能省下分毫,终归也算为君国分忧,于是喝令仆婢,晚间不要燃亮花苑中灯盏,却听见了仆婢私下抱怨,说元媵人居苑,自从进了八月,晚晚华灯高举,一棵树上,挂着好几十盏灯笼,通夜不熄,得消耗多少烛油?妾身虽然不会事事效仿旁人,心里却也觉得元媵人太过奢侈,论来,王妃玉管居,也不曾这样铺张,元媵人如此浪费,岂非逾制?”
元婉慧这时就好比那落井之人,谁见着都不怕砸块石头,只不过任玉华真正针对的人,可不是她。
“这样说来,已经延续了七、八日?”十一娘准确把握重点。
任玉华长叹道:“可不是么?繁锦苑中,穿凿引入一条水渠,虽不过丈宽,却蜿蜒流长,沿渠植有不下五十树木,至少千盏彩灯,彻夜辉煌,这灯盏虽非公制,烛油却是出于公库,一夜消耗,堪比整座王府了,偏元媵人还引以为豪,对外夸耀,说如此才算火树银花,否则不能体现贵胄尊荣,如今呀,不少豪贵女眷误信传言,都以为各家所缴赋税,皆供咱们坐享荣华呢。”
话说得这样明显,十一娘哪能不火:“真是荒谬。”
当即便令阿禄:“请秦孺人与六姐过来。”
任玉华微微抿嘴,她就知道,凭王妃之智,不可能光揪着元婉慧这落水狗,两个管家之人才担主要责任,尤其是经管内库收支的柳氏,怎么也逃不脱疏忽之责。
柳氏这段时间,一门心思皆在如何赢得晋王更多怜爱,使尽狐媚手段,装作嬴弱多病,哪还有心思过问庶务?又兼灯油库那管事,就是太后的人,能不知道元婉慧非仆婢开罪得?繁锦苑支销,她哪敢拒绝?甚至懒得知会柳氏。
王妃这般机警,要问罪,也是问柳氏经管不当,柳氏又哪能服气呢?她明知元婉慧与王妃有仇,必定会借机拉拢,王妃为这事端吃一闷亏,势必更加忌惮柳氏。
那么也就会给予自己分薄柳氏盛宠的机会了!
任玉华胸有成竹,她也不避开干涉,横竖王妃也没有让她这检举人退离,干脆光明正大围观,而且还公然煽风点火:“王妃因操劳政务,将王府内务尽皆托付孺人与柳姬,孺人也就罢了,都知她也学王妃一般,温柔和平,可柳姬,寻常却是严明肃正,偏就这事,有意包庇元姬,以至于王妃英明有损,可真是居心叵测。”
这是她有意表现得浅薄,公然做这出锋之匕,好教王妃用得趁手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