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十一娘的建议,北辽间佃明空非但没被处死,还被封了个县男的爵位,当然只是虚封,并且不得自由,实际仍在长安软禁,可这消息传回北辽,图谋北辽太后之位的舒妃哪会放过这绝佳机会?无疑要坚持这回大军进攻无果,关键便是明空投敌叛国,并且萧延达为报私仇,舍云州而攻苇泽关,明空原就是大王子委派,萧延达也是大王子的嫡亲舅舅,舒妃真正针对的人,已经毋庸置疑。
大王子是萧后亲出,萧后必然会力保,否则折损了唯一儿子,还拿什么与舒妃竞争?
但十一娘偏偏断定:“萧后会保萧延达,主动为嫡子请罪。”
贺烨倒也没觉得惊讶:“理由呢?”
“倘若萧后舍了家族,大王子就算不担任何罪责,也失去了后盾,萧后力劝萧延达听从王令,当然不是为了让兄长回去受死。”十一娘断定道:“北辽王纵然年迈昏聩,开始耽于美色,心里也应当清楚,他若要实现雄霸中原之志,离不开萧氏一族鼎力支持,这个时候,可不能自断臂膀,然而又疑心萧家滋生夺位之欲,要是真被证实,就算只能暂时偏居一隅,也必须先除内患,萧后一定是察觉北辽王心计,这回才会勒令萧延达隐忍。”
“可萧后就只有大王子一个嫡子,若舍大王子,就算萧家安全,不是也于事无补?”贺烨笑着问道。
“大王子不仅仅是萧氏之子,也是北辽王之子,萧延达这回悬崖勒马,多少还是挽回了君心,萧后又主动为大王子请罪,北辽王哪能当真将嫡长子处死?北辽王若真如此狠绝,底下文武百官也不会赞同,矛头便会指向舒妃,斥她祸水误国,舒妃若是聪明,眼见萧后忍让,也不会在这关头步步紧逼。”十一娘也笑:“毕竟投敌叛国者是明空,而不是大王子本人,大王子至多担当用人不当之责,再说还是主动承担罪责,别说处死,责罚过重,甚至都会引起物议。”
贺烨哈哈笑得:“正如王妃所料,萧后这回看似危险,却因她退这一步,及时扼止了势态恶化,北辽王不过是将大王子贬黜出上京,让他去军中历练,这个军中,甚至还是后族萧氏势力所及,大王子又能出现什么意外?”沉吟一阵忽又问道:“未知那位逃亡来太原之八王子,现下如何?”
因为要掩人耳目,贺烨已经许久没与裴子建直接联络,又正是裴子建负责安置这个母嫔遇害,被逼无奈逃亡异国的北辽王子,故而这时才问十一娘。<>
“不久前我还见过这八王子一面呢。”十一娘道:“他如今化名刘英,竟说得一口吴侬软语,户籍也是金陵人士,表面看来,让人难以察觉蹊跷,在明华坊,开着间香料铺子,若不是裴君先告知我,我也难以洞悉此人竟非我族内。”
化名刘英的八王子,虽然一早被裴子建察明身份,却也佯装不察,装作是相信了他商贾的身份,主动争取让他留在晋阳城。
“看来这人甚有胆识,竟然敢真留在晋朔,也不怕被北辽佃作识明身份。”贺烨道。
“毕竟留在晋朔,才能及时听闻北辽情势。”十一娘道:“再者,如今两军交战,晋朔已然是势同边境,对敌间盘察必定更加严格,纵然真有一、二漏网之鱼,刚好认出他来,也不可能公然行为刺杀之事,更加不可能暴露他这身份,故而他留在太原反而安全,再说他只带着数十扈从落荒而逃,在大周又无田地,若不行商贾之事,难道还能落草为寇靠打家劫舍为生?太原这时正兴商市,他留在晋阳,更加有利于安身立命。”
“王妃必定已经交待子建对他多多笼络了罢?”
“那是当然。”十一娘颔首:“舒妃能逼得萧后退让,论机心城府,也不容小觑,萧后怎容此等劲敌?二人之间争斗,可谓你死我活,我倒是期望萧后母子落败,若这二人一死……如今这位刘英,可就是北辽萧氏唯一希望了!”
“萧后应该不会让舒妃奸计得逞。<>”
“可是萧后也已经年过半百了!”十一娘说道:“她若不能在死前铲除舒妃,难保不会输于时运,再者,就算萧后不死,到时……或许殿下可以安排暗杀大王子!”
“我不是没有想过,但这的确艰难。”贺烨摇头。
大王子为北辽王嫡长子,就算仍未被立为储君,身边防卫岂能疏松?贺烨虽安插了不少间佃往北辽,可莫说刺杀堂堂王子,甚至不能打入要害,否则他也不会当北辽人皆知北辽王已经勒令撤军后,如此滞后的得到消息了。
这也好比北辽佃作至多能安插个明空,暗中挑唆纪伦之流行为不法引起民愤,却没有能力直接安排杀手,刺杀他与王妃相同道理。
“这位大王子,甚至不似北辽王一般耽于美色,美人计也行不通。”贺烨烦恼道。
十一娘也知道此事不易,叹息道:“那么便只能寄望舒妃了。”
“说起美人计,未知那齐氏如何了?”贺烨突然又问。
十一娘呆愕:“哪个齐氏?”
“被你塞给王横始照管那位呀?”
十一娘:……
“那是何氏好不好?”
“呃。”贺烨摸摸鼻梁:“我怎么记得是齐氏呢?”
“齐氏是殿下媵妾之一!”十一娘哭笑不得,仍是回应道:“王横始明知那人是我塞去包袱,当然不会自己享用,利用得甚好,眼下这位何娘子,已经被王进谷亲自照顾起来,也许不久之后,便会正式纳为姬妾了。”
贺烨挑眉:“王横始难不成是要用她为自己说话?”
“何氏倚年玉貌,如何甘愿委身王进谷?她既然愿意,说明是野心**占了上风。<>”对于何君兰的认识,十一娘自然比贺烨更加深刻:“试想,王夫人不过一介妓子,除了王进谷,也是无依无靠,甚至连王知礼也非她所生,何氏无论心计抑或容貌,自忖比王夫人更胜一筹,再者她毕竟是良籍,连出身也比王夫人更加‘尊贵’,难道就没想过取而代之?她这样年轻,必然想着会为王进谷生育嫡子,凭何氏野心,当然是要让儿子将来继承兵权,在她看来,王进谷甚至能娶一妓籍为妻,还不是色令智昏之辈?她是大有希望呀。”
“难道王妃以为,王进谷并非色令智昏之辈?”
“好色是好色,可还未至令智昏聩地步。”十一娘丝毫没意识到如今她还未涉男女之情,说起这话题来,却格外豪放:“王进谷那时节度胜州,当地亦无名门望族可以联姻,续弦至多只有商贾门第小家碧玉,对他巩固权位作用不大,倒可能还要顾及妻族,若娶平民家女儿,大约又嫌弃对方不解风情,横竖他也不在意体统,干脆便娶了个妓子,既有色貌,又无累赘,还管束不到他,任凭姬妾成群,不敢任何妒悍。”
喝了一口浆饮润喉,又往下说道:“可是现今这位王夫人,是否能够恃宠而骄呢?这显然不是因为她没有嫡子之故,说到底,王进谷虽然好色荒唐,心中还存底限,我怀疑他其实已经择定了继承人,之所以没有告之于众,一来是为了保护王横始,二来也是为了让王横始得到更多历练。”
“那么王妃认为,王横始必胜?”贺烨不觉神色凝重。
“那也不一定。”十一娘道:“毕竟王横始年轻气盛,虽不缺心计,但我看来,要论狠毒,还是王知礼更胜一筹,王横始利用何氏,是为挫折王夫人,使王知礼失去靠山,但王知礼真将王夫人当作他唯一倚靠?王知礼为何有底气与王横始较一长短?我细细想来,王知礼应当还有其余底牌,而且上回……他仿佛有意触怒我,给予王横始讨好咱们之机!”
“王妃这判断,又是出于哪条根据?”贺烨这回是真觉奇异了。
“何氏之色貌,并未引得王知礼动心。”十一娘微微咪起眼角:“这与他一贯作为不符,而且王知礼,对何氏得王进谷宠爱,没有任何反应,他应当已经笃定,他之对手不是女人,他之成败也不会由女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