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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迂皱着眉头,把义愤填膺的秦孺人看了好一阵子,这才慢条斯理说道:“柳媵人身中十香摧是事实,最最怀疑者当然是王妃及任氏,不过到底那惠风如今是听令于孺人,柳媵人有所怀疑也是情理之中,瑶若那几个婢侍,又均中绝嗣之毒,柳媵人因为小产之痛,意欲利用这起事故治罪奸歹,虽有犯殿下大计,可殿下到底还能体谅她心中悲痛。”
见秦霁还要分辩,江迂竖起一面手掌:“孺人就放心吧,殿下若真怀疑孺人,今日也不会如此轻易便随了王妃之意平息这起事故,不过孺人若还斤斤计较,坚持要让殿下责罚柳媵人,可就显得太不贤良了,孺人恐怕还不知道,武威侯等将领商议暂缓收复幽州,这谏书递上朝廷还不知太后能不能允准,殿下最近可都在担心这件大事,孺人与柳媵人都是效忠于殿下,两位原本不该针锋相对,老奴好意提醒孺人,还望孺人三思。”
说完便礼辞而去,并不理会秦霁如何不甘。
而那惠风,这时也急着试探秦霁:“瑶若等婢侍之事,是否孺人施行?倘若真是孺人,可就得仔细被柳氏抓住马脚了,依婢子看来,虽王妃今日机智,故意谏言殿下均施恩惠及那谢、任两个,激发殿下不耐将这事不了了之,柳氏可未必就会善罢甘休。”
秦霁当然不会背这黑锅:“我早便见恶于殿下,怕是此生都不能奢想子嗣了,难不成还会那样狠绝,彻底断绝殿下传承?对付柳氏,那是因为柳氏对我而言确成威胁,瑶若那几个奴婢而已,就算生下庶长子,说不定连记名宗谱都不能够,我根本没有必要加害她们!”
惠风却不尽信秦霁这话——
正如婷而所言,秦霁是最有机会暗害瑶若等等的人,虽说婢侍的确对她毫无威胁,可那瑶若等人,听说因为秦霁失宠,在晋王大婚之前,便不少落井下石,让秦霁难堪羞愤,这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保不准就会因为怨恨暗害那些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婢侍。
但惠风当然不会把这些想法宣之于口,只又问道:“那么孺人心中可有怀疑者?”
“王妃当然难逃嫌疑,虽说婢生子对她并无太大威胁,可别忘了殿下一贯并不在意礼法,要是王妃将来所生嫡子上头压着一位婢生子,难保不会被柳氏利用,处处打压嫡子,殿下倘若听信柳氏唆使,偏庇婢生子,王妃母子难免处于被动,为免除此类顾虑,王妃极有可能未雨绸缪。”
秦霁又道:“并且,柳氏也可能是贼喊捉贼,她既能自由出入章台园,大有机会在婢侍药饮之中落毒,起初或许也是基于王妃类同考虑,然而她这回小产,自知再难有孕,说不定是她故意揭曝此事,意图陷害王妃,没想到王妃早有准备,她才将矛头调转向我!”
秦霁恨道:“因为王妃向殿下举荐你,使得柳氏计划落空,她必然也想到了你受召幸一事与我脱不了干系。”
这的确也有可能,惠风大以为然。
所以这位写给太后的密报便列明了许多猜疑。
而关于晋王府耳目的密报,都是快马传递向长安,也就是相比武威侯等的战报要延迟几日而已,故而太后很快得知了晋王府发生的这起事故,照样没有避开谢莹,问她有何看法。
谢莹因为对徐修能的猜测半信半疑,这时倒也不敢肯定晋王是否别怀居心,但假设徐修能的猜测就是事实,那么这一场风波便极有可能是晋王夫妇二人的障眼法,但谢莹也知道倘若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说出这一质疑,太后也必然会以为是她因妒生恨,根本便不会相信这么多年来,竟然一直被晋王与柳十一娘联手愚弄。
所以谢莹选择了隐晦的中伤:“据儿看来,秦孺人虽有野心,一贯行事却还小心谨慎,不大可能因为曾受婢侍几句嘲弄,便冒这大风险触怒晋王,故而更加偏向晋王妃以及柳氏,又说柳氏小产一事,虽看似没有可疑之处,然而因为十一姐是最大获益者,真真难脱嫌疑,不过姨祖母,倘若这两件事真是十一姐手段,那么十一姐从前那样无私磊落,可就有伪装之嫌了。”
“你到底还是待嫁闺阁。”太后轻轻摇头:“十一娘既然嫁作人妻,当然要为将来子女打算周全,这才是身为人母必不可让,庶长子虽然不能威胁爵位继承,可若嫡子居幼,多少会受压制。”
一旁的高玉祥听了太后的话连声附和:“正是如此,王妃就算使用了这类手段,那也是情理之中,依奴婢看来,柳氏小产一桩更像是王妃用计,连蛛丝马迹都不曾留下,并且还能连连挫败柳氏阴谋,反观众婢侍那桩,如此轻易便被医者验出,倒不符合王妃一贯城府智计。”
见太后颔首,显然认可了他的话,高玉祥不由得意洋洋瞥了谢莹一眼。
他这时可越发厌恶这位名门闺秀了,谁让谢莹在未得太后信重之前,对窦辅安、高玉祥等宦官极尽阿谀,然而当得信重之后,立即过河拆桥,摆着名门闺秀高贵端庄的架子,对宦官宫人一流极度傲慢,尤其对高玉祥,甚至还常常争宠。
没有人乐意被人利用之后便一脚踹开,更何况高玉祥这类宦官,比健全人更加在意他人的奉承。
今日见机会正好,于是便接着太后刚才提起的话头,为谢莹挖起陷井来:“一转眼,王妃嫁作人妻都已三年,奴婢似乎记得,六娘比王妃并没小着太多,却还待嫁闺阁,太后也是该为六娘寻思一个佳婿,这才不妄六娘这么多年侍奉身边呢。”
谢莹一听这话,再也没有心思中伤十一娘了,连忙缠着太后的胳膊撒娇:“姨祖母,莹儿才不想嫁人,莹儿宁愿一直侍奉姨祖母身边。”
“这话可就是瞎说了。”太后微微一笑:“若因为侍奉我,耽搁了你姻缘大事,你大母那脾性,还不闹来篷莱殿?!便是眼下,要不是谢相国拦着,她怕早就来我这里闹事了!要说来,莹儿也是该嫁人了……”
谢莹其实并不想终身不嫁,奈何放眼一望,竟觉整个大周,压根便没有配得上她的男子,而除开贺烨,她唯一略微动意者便是韦元平一系子弟,因为她正在向太后灌输可以称帝的观念,那么韦元平的孙辈便极有可能成为储君人选。
但无奈的是,韦表哥们与她年岁相当都均已娶妻,要么就是庶子,要么小着太多,当然更加关键的是韦表哥不仅一个,即便太后效仿武则天顺利称帝,也无法确定哪个表哥会成为幸运儿,当然,嫡出大表哥希望最大,但已经娶妻生子,谢莹总不可能直接宣称自己有母仪天下的志向,说服太后逼令韦大表哥停妻另娶。
“姨祖母……那些庸庸碌碌之辈莹儿可看不上,除非潘安之貌,相如之才,出身门第又不能低于我之家族,更不能是刻板迂腐之辈,否则莹儿若是嫁人,整日间都要纠缠于内宅庶务,可受不得那琐碎委屈。”谢莹倒也没什么娇羞矜持,直接便开出条件来。
倒是让太后哭笑不得:“门楣若在京兆谢之上,岂不是只能王爵之家?眼下可没有那个王爵子弟与你适龄。”
“莹儿不管,莹儿就是不愿低嫁,不愿委屈自己,否则宁愿不嫁。”
太后倒也当真宠纵谢莹,她这时把谢莹“使用”得颇为顺手,当然不愿让谢莹与毫无利用价值的人联姻,可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有哪家子弟值得用谢莹婚配,也便暂时抛开此事,对高玉祥说道:“十一娘直接谏言,主张暂且对晋王府承宠婢侍施用避子汤,我也不能连这么一点要求都拒绝,你便替我修书一封,示告贺烨不要任性胡为,子嗣虽然重要,他又不是没有正妃、孺媵,论是怎么宠爱那些婢侍,也得适度,婢生子为长,的确有违礼俗。”
却是暗自忖度:十一娘倒是一早说明,因为担心年纪太小生育风险太大,又必须分心于治政之事,眼下不宜孕育子嗣,所以暗暗饮用了避子汤,可她必定也不愿意任由庶子为长,柳氏小产,任氏不孕应当都是十一娘暗施手段,至于那些个婢侍,大约便是源于柳氏之防范了,十一娘应是想到这一点,故而借此机会干脆主张禁绝婢生子为长。
因为柳氏小产后,有孕势必更加艰难,她这回既然揭曝诸婢侍被人暗害,说明起了将婢侍子嗣记在名下抚养那层心思,十一娘又怎会让她得逞?
将晋王府这起风波梳理清楚,太后也便没有再更多关注——贺烨子嗣就算可以暂时用来牵制蜀王,倒也不是必须,至于任氏,虽然太后是有过母凭子贵的暗示,实际上压根就没有这样的心思,无非是诱惑棋子甘为所用的条件罢了。
如今暗杀晋王的棋子更多一个惠风,不怕任氏不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