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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是朝廷终于有了增援广阳的喜讯,艾绿迫不及待地把那封密函递给王妃,这个从来没有把规矩礼仪学得通透的丫头,这时更加顾不得跽跪榻前,就那么直挺挺地立在地上,居高临下看着王妃的面容,她当然希望在王妃的神色中捕捉到惊喜与如释重负,那么她便可以飞蹿去军营,告诉贺琰及阮岭等人,危机解除,大部援军即将抵达,只要再坚持几日,就能把那个该死的刘洪元杀得片甲不留。
可让艾绿失望的是,王妃非但不见惊喜,眉头越蹙越紧不提,到后来甚至把太后那封密函往地上一掷!
“阮岭、贺琰现在何处?”
“正在军营,与王郎将商量战计,王妃只不过睡了三个时辰,王郎将却出关偷袭了安东军一万前锋军,斩获达七千,三千溃退,刘洪元因拿不准云州抵达多少援军,几日以来又是遭遇首回大挫,故而显然也心生犹豫,暂时没有再发起攻击,王郎将说,经这五日以来猛攻,安东军自然也会疲惫,然而刘洪元别无选择,不会休整多久,所以他打算入夜后,再率一万部偷袭刘洪元,搅乱其军心。”艾绿忙将“道听途说”一嘴巴说完。
十一娘连忙低头去找鞋子:“我得立即告知他们,不要再期望朝廷支援了。”
眼见着十一娘蹑履便往外冲去,艾绿慌忙拉住她:“王妃,你这还披头散发呢!”
因着碧奴及阿禄都没跟来苇泽关,而是留在广阳城内,艾绿这些年来又完全荒疏了侍候梳洗这类事由,十一娘往常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压根便没注意到今日竟然没人服侍她梳洗,一边让艾绿去传阮岭等人,一边三下两下只将头发梳了个马尾,穿好外衣,裹一口貂皮罩,就急着去见人议事。
“太后竟然在这时候,还有闲情追究武威侯失职?”阮岭悲愤得几乎没把矮案直接掀翻,事实上他已经伸手去掀了,不过被贺琰重重摁住而已。
“也就是说,无论玉峡关,还是朔州,都不会有援军调遣来助广阳,太后令我斥问秦无郁之罪,责其必须死守苇泽关,并倘若苇泽关失守,退入晋阳,立即将秦无郁扣押待审,也就是说,太后宁愿放弃苇泽关,即便支援,亦当是支援太原。”
阮岭连连冷笑:“倘若苇泽关失守,凭太原府那三万府兵,就算加上玉岭关、朔州二部,怎么抵挡得住安东军?”
“太后是动了疑心。”十一娘断定道:“不知是毛维,抑或那御史房延清,甚至可能是两人联袂上书,弹劾武威侯居心叵测,太后宁愿舍弃苇泽关,防范武威侯借朝廷兵力收复幽燕后,霸据河东、河北二道拥兵自重。”
“那王妃作何打算?”贺琰到底还是要比阮岭更加沉着冷静一些。“太后予我此封密函,说明至少对我还不曾起疑,故而,我还能够为武威侯辩解,当然是要力保,并将秦无郁病重、王横始兵援一事如实上奏,不过就算能够打消太后疑虑,也不用指望朝廷会征调援军了。”
“云州三万部支援,虽说能让军心一时得以振奋,并且让刘洪元心生震惧,不过刘洪元已然是别无选择,他不会犹豫多久,必定又会展开猛攻,而只要两军再度正面相交,刘洪元很快便会发现云州援军并不足以造成威胁,那时只怕是……”贺琰神色格外凝重:“属下建议,莫若今晚偷袭,出动关内所有主力,以求尽量挫损安东军,或许能够再将战事往后拖延两日,等来殿下率军支援。”
“此事贺郎将可与王横始商量。”十一娘不懂行军作战,自然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而在此间歇,她甚至还要分心关注疫情控制情况,好在是,经过董澜生等人的努力,虽说没法让染疫者全部康复,但许多症状轻微者已然摆脱了死亡的危险,而且五日以来,疫情蔓延也显然得到控制,所有军民,只有两百余新增病患,多为老弱妇孺,至少青壮男儿鲜少再有染病者。
这对于危在旦夕的苇泽关而言,自然算是一件利好消息,甚至连广阳令胡崃都增加了几分自信,不再闭门不出,开始假模椵样地走上街头,主持一下分发食膳、药饮,监督百姓不能再图便利,直接饮用溪河之水等等事务。
更有晋朔各大州县,不少医者因官府组织前来广阳,甚至连甄守律,得其上官允准,在任职之地号召不少世族贡献私卫,人数多达八千!
至夜,由王横始统领,贺琰、白鱼、两大校尉配合的偷袭计划大告功成,再次斩获敌军万余首级,广阳部如此挑衅,让刘洪元几乎怀疑云州至少支援了十万人马,又是一个昼夜不敢动弹,因为他必须要让同样经过数日猛攻的部卒有充足的休整时间,而且要远离苇泽关,避免再一次遭遇偷袭。
第六日晚间,竟有洛阳尹李辰翁心腹赶至,不仅送来五十名医者,上百车防疫药用,甚至还极富先见之明的支持了两万私卫,虽非府兵正式编制,却尽为世族勋贵之家择送,皆识骑射,如此,连同晋朔等地陆续支援私卫,已达近四万,更兼贺烨之计,虽说几乎动用了广阳部七成人马,然而仍给苇泽关留有充足的箭簇、枪戟等等武器,关内人马已达九万,虽说精锐仅只五万,不过也能让十一娘及王横始等长长舒一口气。
有的时候,战争的确就是如此简单直接,靠着比拼人数,因为再怎么险竣的关隘,若无人防守,都是虚设而已。
而苇泽关这几日以来的惊心动魄,贺烨当然一无所知,此时经过一个昼夜的爬山涉水,他们已经到了常山隘后方,占据比伏军更高的一处地势,两万人,趁着夜色的遮掩,无声无息包围了他们的猎物,这夜有雪花飘飞,贺烨惊觉似乎是此年冬季的第一场雪。
已经埋伏了十余日的安东军,得知广阳部虽说一度逼近常山隘,却并没有踏入伏围,而是取道往北夹攻保定城后,士官们显然有所懈怠,他们以为东安军已经放弃了苇泽关,仅只在意保定,这也不是不完全不可能,谁知道武威侯怎么想呢?大周已然是内忧外患不断,眼看就要被列强瓜分,武威侯完全可以在幽燕拥兵自重,待时势更乱,恃机而动。
他们的将领正在犹豫是否应该支援保定,倒是紧张的等待斥候讯报,不过士卒们因为这越更寒凉的季候,忍不住渐渐有人升起篝火来——横竖广阳部一旦从北而来,必定会先惊动斥候,真有情况,再灭火也不迟。
不少人围坐篝火,看着火光下被北风卷过的雪丝发愣,雪势还小,甚至不知是否能积白,他们开始想念营州,这样的季节,不知是不是已然白雪皑皑,在印象中,营州比幽州当然更加寒冷一些。
士卒们都还年轻,虽说出生之时可能还是大周臣民,不过对这个国家几乎没有什么感情,在他们的理念之中,周廷根本便不顾辽东百姓死活,他们常听父辈说起那些年的艰难情境,然而安东王统治辽东后,他们得以丰衣足食,身边伙伴再也没有因为天气寒凉而活活冷死,他们的姐妹也不会被豪霸强取豪夺,某某人的父亲因为在军中立功,全家老小都被赏赐丝绸衣裳,像贵族一样体面,这便是他们曾经津津乐道的话题,安东的青壮男儿从来不惧从军,他们相信安东王所说,一个辉煌的时代,将由所有辽东军民亲手创造。
这三万部伏军,其实恨不能早早完成使命,他们迫不及待要跟随主将刘洪元,高声厮喊着杀入苇泽关,把那些懦弱的周廷军民狠狠凌辱,他们已经不将自己视为周人了,他们甚至比北辽人更加敌视周廷。
“听说晋王妃美若天仙,要是攻破苇泽关,杀入晋阳城,说不定咱们便能将晋王妃这条周太后圈养走狗,好好玩弄一番。”一个腰圆臂粗的兵卒,一只脚踏在山石上,半弯着腰伸手放在篝火边,咧着嘴大声说起秽语,以消遣这漫漫长夜,森森时光。
正得意,只觉胸口一痛,起初不是多么剧烈,然而那尖锐的痛感很快蔓延开来,他难以置信的低头看向不知何处飞来的一支箭簇,稳稳扎穿皮甲,此时箭羽还在微微颤动着,他甚至没有看到鲜血从胸前弥漫开来,就瞪大眼歪摔下去。
“有人偷袭!”
随着一声大喊,仅仅在五十米开外却是居高临下的贺烨,又再引箭,不过这回却是一支火箭。
“先锋军勇士们,听我令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