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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知礼,你难道亦要将董将军射杀弩箭之下?”十一娘虽被亲卫团团围护,却并不妨碍她挑拨离间,她又早便留意见,董大勇之子负责王知礼的贴身护卫,是以这时并不需再观察情势,先道一句:“董旗风,你要眼睁睁看着令尊死于乱箭之下?还不拿下王知礼,斥令弓弩手撤离!”
董大勇父子,虽受利益驱使转投王知礼,然则死心踏地臣服,助其弑父夺权之行,还是主要因为被仙智那高妙的道术慑服,以为王知礼必然能够成功夺势。十一娘正是留意见董大勇对仙智的敬畏,远胜于王知礼,故而推测此人可以策反,相比逮获王知礼作为威胁,不如慑服董大勇,王知礼不足为惧,但晋王夫妇想要平安脱身云州,顺利促成朝廷收归兵权,就必须让这些部将心甘情愿臣服。
这当中虽然不包括董大勇父子,但可以二人作为突破口。
果然,董大勇见仙智一死,自己又受控于晋王之手,顿感大势已去,欲重者必然惜命,他可不是鲁护,为忠义二字便能舍生忘死,又兼王知礼为除晋王夫妇完全置他生死不顾,董大勇哪里还肯赴汤蹈火,重重一喝:“逆子,还不听令行事?”
于是王知礼转眼之间,便被董旗风擒获,逼令他撤散弓弩手。
又兼王知礼夺权,本就存在威望不足基力薄弱这一先天缺陷,这些听从他号令的部将,有些是因董大勇笼络,有些同样是被仙智的道术慑服,忠心有限,眼下见董大勇父子已然变叛,他们哪能不生动摇?其实甚至不待王知礼下令,弓弩手已经撤出。
这样的情势,让十一娘心头大定,越发胸有成竹,也不再需要围护,起身行至贺烨身边,同样冷冷睥睨着王知礼,轻嗤一声:“什么仙尊高人,正如鲁将军所言,无非谙识一些妖术之方士罢了,然屡屡违天行事,助你这乱臣贼子倒行逆施,故触天神降怒,当场暴亡!王知礼,你弑父杀侄,罪不容诛,还敢企图蒙蔽圣听,执掌云州军权,不忠不孝欺军罔上罪同谋逆,太后有旨,令殿下与我将你问罪处死,你竟还敢逼令云州军部,我大周将士射杀使臣,煽动作乱,可谓逆行已暴、罪证确凿。”
“你!是柳妃血口喷人、假传圣旨!”王知礼哪肯认罪,虽被董旗风制服,却用力挣扎,董旗风正是脑子一团昏乱,手足僵硬无措,六神无主之际,下意识阻止王知礼挣扎,手上刀锋便割入他体肤,王知礼只觉项上一阵刺痛,腥湿渗出,脑子里轰然一响,再也不敢动作不说,膝盖一软便向地上滑倒。
就这怂样,竟然还意图霸主之位?!贺烨心中不无鄙夷,几欲问询一声仍然被他挟制的董大勇:“阁下什么眼神?”
晋王妃一伸手,江怀连忙递上一方锦盒,王妃取出那纸谕令:“太后凤谕在上,尔等还不跪迎?”
这一谕令当然未提收归云州兵权的话,只责王知礼弑父杀侄之罪,不仅王知礼听后有若五雷轰顶,就连鲁护等人也大惊失色,不约而同问道:“王妃,郎将当真被害身亡?!”
他们目睹晋王妃以雷霆手段控制局势,扭转被动局面,原本还心怀饶幸,以为被都督寄以重望的长孙王横始逃脱浩劫大难不死,待王知礼伏诛,王横始即能回云州城主持大局,所谓失治罹难的话,无非是晋王妃骗赚王知礼的计谋,然而太后懿旨,极尽哀悼之辞,痛惜幽州大捷一员功臣损于阴谋陷害,自然让鲁护等人痛心疾首。
“是,虽我竭力救治,叹惜王郎将伤重不治。”十一娘长叹一声。
王知礼虽被一吓,成了一摊烂泥,此时却像获得救命稻草一般,高声叫嚣道:“鲁将军,万万不可轻信柳妃巧言令色,知礼虽奉家父之令问罪横始,毕竟是叔侄家人血浓于水,哪里会将横始斩尽杀绝?分明柳妃害杀横始,嫁祸于我,意图收归云州军权,彻底剿灭我王氏一族,鲁将军等部将对云州王忠心耿耿,必不容外人害我云州王氏灭门!”
他话音才落,晋王府亲卫中便有十余人站了出来,领头之人正是“徐老大”,只见他几步上前,一口浓痰直唾王知礼脸面,转身却跪倒鲁护面前:“卑职徐进,见拜将军,将军容禀,当日我等随郎将归来云州,不想却在城外遇伏,因那妖道施术,郎将为王知礼重伤,我等只好护郎将往晋阳撤避,一路之上,为董部麾下姚旻、姚皤等人追杀,姚皤甚至被卑职斩于刀下,将军若是不信,可立召姚皤,卑职就不信他已入幽冥,还能死而复生!”
鲁护当然认得徐进为王横始心腹,亦知这十余亲卫耿耿忠心,倘若王横始真被晋王妃害杀,他们绝不至于证其无辜,再一看董大勇父子此时神色,便知徐进所言不假,顿时大怒,从一亲卫腰间夺得长刀,掌推董旗风,逼问王知礼:“说!郎将妻室子女现在何处?”
董旗风吃了鲁护一掌,连退数步,好容易才站稳,却被这话吓得一个跙趔,鲁护有一副将鲁拯,眼见董旗风神色有异,也拔出佩刀,逼问道:“还不实话实说!”
“已经,已经……将军们饶过卑职,都是王长史下令,卑职也不敢违背呀,王郎将妻妾子女,已然被王长史下令毒杀了。”
徐进狂吼一声,上前便将董旗风杀了个透穿,又要去杀王知礼,却被鲁护阻拦。
“云州诸将士,想必眼下已经一清二楚,王知礼弑父杀侄之行罪不容诛,董大勇父子等人亦为帮凶,我鲁护,今日便要为都督祖孙报仇血恨,立斩此二罪大恶极者于刀下,诸位将士有目共睹,且应我一声,此辈恶毒阴恶之徒该不该杀?!”
鲁护麾下三千人,当然回应“该杀”,然而在场绝大多数兵士却是董大勇或其党羽部卒,“该杀”二字如何喊得出口?鲁护冷冷睥睨那几个原本心向王知礼,这时却不知所措的部将:“你们,一贯尽忠于都督,此回虽受王知礼欺瞒,然而我知你等性情,断然不会行为谋害都督之恶,眼下真相大白,可还心存疑窦?”
那几部将虽被董大勇用利益拉拢,或被仙智慑服,心向王知礼,眼下见大势已去,鲁护又当众给了他们脱罪的借口,故眉来眼去一阵,自知见风使舵才能自保,纷纷说道:“确如将军所言,我等均是被王知礼、董大勇二人瞒骗,信任都督确留遗令,否则如何会听令行事?却不想王知礼竟为此等恶行,果然该杀!”
几人这一表态,又有数千人附和,董大勇虽说不甘引颈就戮,想要申辩,奈何竟不知晋王点了他哪处穴位,急得面红耳赤却不能开口,眼睁睁看着他的一个堂弟,麾下旅帅之一,竟越众而出,跪倒在地竟然也称“瞒在鼓中险些为虎作伥”,董大勇又怒又急,却自知大势已去。
鲁护将在场近两万军士震服,仍然没有痛下杀手,问明王横始亲军那三万人被禁闭何处,先下令放其自由,又再号集云州所有军官当场,在一片喊杀声中,方才将王知礼、董大勇二人就地正法!
贺烨与十一娘均未阻止,但他们心中明白,剿除王知礼不过是收归军权的第一步,想要达成最终目的,他们必须说服鲁护,而对鲁护,他们也不可能除之后快,除非他们打算用自己的头颅,做为收归兵权的代价。
公询已然结束,鲁护果然无意就此恭送晋王夫妇出城,只令亲卫“护送”一行人仍然归去刺史府,他自己身着丧服,率领部卫,往王进谷灵堂一哭,同时也将王进谷诸多庶子解救于困禁,这才算是正正式式为王进谷治丧。
七日之后,鲁护才至刺史府面见晋王妃,开门见山便是一句:“还望晋王妃道诸实情,王郎将果然已遇不幸?”
十一娘挑眉:“怎么?鲁将军甚至连徐进等人言语也不信任?”
鲁护蹙着眉头:“我虽不信王知礼妄言,以为王妃会恩将仇报谋害郎将性命,然则对于朝廷意图收归云州兵权一事,却信并非王知礼这罪徒诳语,云州城中十万亲军,听令于王氏一族,王妃若手中没有筹码,怎么胆敢只带数百卫队入城?”
“朝廷的确立意收归云州兵权。”十一娘仍然冷静:“我虽心存忌惧,奈何不敢违背太后懿旨,明知险难,也只能身入云州,鲁将军,我也不妨对你直言,太后已然下令武威侯部,万一云州暴发动乱,立即兴兵震剿,我没有筹码要胁鲁将军,鲁将军同样没有筹码要胁武威侯,武威侯听调于朝廷,奉令于太后,并不会在意殿下与我生死。”
“大郎他……”鲁护甚至以王横始少弱时候称谓,两眼紧盯晋王妃,血丝满布,虽不见泪意,流露出悲恸之色竟胜过泪如泉涌。
十一娘长叹:“确然已遇不幸。”
鲁护将拳头重重一擂膝案,只好接受这个他最不愿接受的结果。